第六十二章:女帝复生案(六)
馥芮白梨花2024-02-28 09:143,655

  公廨内,四周不断有大理寺的人来回走动,都不禁用余光打量着这两位少卿。

  他们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两人都一言不发,路人也十分自觉的噤了声。

  两位少卿继前阵子视而不见之后,又开始针锋对麦芒。

  薛翎月沉默了一会,对上张凌澈清澈带霜的眸子,那双眸子深邃沉寂,仿佛能洞穿一切,仿佛什么也瞒不过他。

  她又垂下眸子,想了一会,问道:“你准备怎么查?”

  男子淡淡道:“莫扉。”

  莫扉,这个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还敢出现,且是安宁引荐,如今就住在公主府里。

  已知莫扉是骗子,那他又是如何道破的天机?

  再顺着推导下去,天子的生辰八字又有谁能知道,且还能写在巫蛊人偶上,又能顺利放置天子寝宫?

  答案呼之欲出。

  男子这岂是查莫扉,这分明就是要查安宁。

  女子按了按额角,道:“他肯定什么也不会说的。”

  男子“嗯”了一声,显然并不意外,他也没打算从莫扉口中问出点什么。

  但女子又想了想,莫扉确实是最好的切入点。

  宫中闹鬼不假,可这鬼,恐怕更怕人。

  既然如此,这鬼必是鬼鬼祟祟,不易露面,他们若是在宫中守株待兔,也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不如再主动会会这装神弄鬼的仙道。

  半晌,她轻叹道:“我带你去公主府吧,我顺便收拾一下衣服。”

  男子知道女子是好意,但这个理由,他无法拒绝。

  虽然这两人看起来不对付,但他们还是有默契的。

  比如一旦靠近公主府,两人都会不约而同的想起那个夜晚,他们在生死攸关的关头,确认了自己最重要的人。

  而两个经历相似的人,也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比如埋藏心意与默默守护。

  张凌澈,看出了女子与太子的关系,一个拥有锦绣前程、一个身份无上尊贵,如此般配。他一介罪臣之孙,又算什么?过街老鼠么?

  薛翎月,她自知自己是在刀尖上舔血,她有她的不归路。她许不了男子白首,何苦误了他终身?

  唯愿君安,得遇良缘。

  而另一边的安宁虽不上朝,却早早听得了朝中耳目的汇报,所以对于两人的到来,并不意外,甚至早把莫扉叫到会客厅内等候。

  她坐在高处,把玩着茶杯,明知故问道:“两位少卿到我府上来,所为何事?”

  张凌澈平静地答:“查案,‘女帝复生案’。”

  安宁呵了一口气,语气不善地问道:“哦?母后复生是好事,怎么会是案子呢?”

  张凌澈面色如常,缓缓道:“人死不能复生,违背常理就不是好事。”

  两人针锋相对,薛翎月和莫扉则在一旁坐姿拘谨,垂着首,一个绞着袖子,一个揪着拂尘。

  “月儿。”安宁冷不丁看向女子,问道:“你说是不是好事。”

  不是疑问句,是命令。

  女子缓缓抬首,在一瞬间感受到两人齐刷刷看向自己的目光。

  “……”这算什么?冷眼中带着一点小期待?

  女子顿了顿,一脸认真地答:“违背常理不是好事,但女帝复生是好事。”

  还好,她自认为自己端水的功力还不错。

  张凌澈沉了沉眸,没再看女子,清冷的目光落在莫扉身上,道:“莫道长,别来无恙。”

  “……”

  这回轮到莫扉不情不愿地抬起脸。

  他扯了扯嘴角,道:“许久未见,张少卿之风华愈发惊鸿绝艳。”

  然而还没等张凌澈和莫扉叙完旧,安宁又叫住了正在低头抿茶的薛翎月。

  “月儿,你来说,你们打算怎么查所谓的‘女帝复生案’?难不成要把母后拘起来吗?”

  女子笑容凝滞,苦不堪言。

  安宁明显是对这事极为不满,故而来找她发泄的。

  她人在椅上坐,招谁惹谁了?

  正在她酝酿如何回答之时,张凌澈忽然语气平静,但措辞强硬道:“大公主,薛少卿是协助我查案,此案一切由我全权负责,你若有任何疑问,找我。”

  女子险些没被茶水呛到,她紧张地看向男子,那男子身材板正,身姿挺拔,即便面对权势滔天的安宁公主,亦未见半分怯意。

  甚至,还有些火药味。

  她连忙放下杯子,笑意盈盈地对安宁道:“回叔母,我们这次来,其实是想请教莫道长一点玄门妙法。”

  不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女子就对莫扉道:“莫道长,圣上遇到的,是什么巫蛊术法?”

  见势不对,莫扉也怕火烧到自己身上,忙配合道:“厌胜。”

  厌胜之事,古已有之,乃通过诅咒或象征性的物品来加害他人的巫蛊术。

  女子紧接着问:“真无法可解?”

  莫扉摇头:“普通巫蛊厌胜可解,但女帝下的,不可解,恕贫道法力微薄,无力破法。”

  女子又问:“莫道长,请您如实告诉我,若是解不了,圣上会如何?”

  莫扉面色肃杀,沉声答道:“那偶人被缚首钉心,这都将映射在圣上龙体之上。”

  莫扉话音刚落,张凌澈便淡淡扫了他一眼,吓得他不禁缩了缩脖子。

  其实在下朝之后,张凌澈已单独向天子了解情况,并查看了天子龙体,天子心口处确有一排密密麻麻的红点,正对应了偶人身上的细针。

  但张凌澈认为,这应是过敏。

  另外,天子因出现了手脚麻木等症状,张凌澈亲自为其把脉切诊,发现天子脉象有异,是中毒之状。

  但这毒症状极轻,几不可察。

  换言之,即便天子中的毒可以致幻,但这种轻微的程度,也起不了效果。所以,天子身体每况愈下的情况,更多的是心理因素,而非真是巫蛊上身。

  这也就是说,天子所见所闻,即真。

  那么,天子看到的女帝,究竟是谁?

  它若非要毒害天子,目的又是什么?

  难不成仅仅是吓唬天子么?

  为什么?

  张凌澈俊眉低沉,看向安宁,只见安宁听到莫扉话后,便抿了抿唇,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一闪而过,却被他所捕捉。

  男子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在想些什么。

  反倒是作为辅助的女子絮絮叨叨地问了一堆问题:“莫仙道,我听闻女帝没有脚,她复生应该也非用的自己肉身吧?”

  莫扉颔首道:“女帝是以灵体出现。”

  女子像是个好学的学生,继续问道:“可我又听说,圣上被掐了脖子,这是怎么回事?”

  莫扉不急不缓地答:“女帝法力无边,可以念化形,重塑肉身。”

  莫扉对答如流,不是有备而来,就是机敏过人。

  张凌澈一言不发地听着,同时不动声色用余光看向安宁的方向,安宁双手交叠,也在全神贯注的听着。

  他在来之前,也查看了天子颈部的扼痕。

  浅浅的半月形,说明这“鬼”是短指甲。

  而安宁,是长指甲。

  这么短的时间,指甲不可能长那么长,所以这“鬼”不是安宁。

  当然,本来安宁亲自行事的可能性就极小,但,除了安宁,又有谁可以自如地出现在天子身侧?

  这样的人,不会太多。

  薛翎月像是对巫蛊的事很感兴趣,又问道:“既然如此,女帝现身,会有限制吗?比如说,中元节。”

  莫扉气定神闲地答:“自然,就算是女帝也不能例外。寻常的鬼,只能在鬼门打开时出来,而以女帝的灵力,她可在无月之夜极阴之时在人鬼两界畅行无阻。”

  “这么厉害么?”

  “就是这么厉害!”

  女子笑靥如花,道:“莫道长道法高深,翎月学到不少。”

  这时,张凌澈终于不咸不淡地开了口:“是月晦日。”

  每月的最后一天,即大月三十日、小月二十九日,为月晦日。

  那夜,无月。

  女帝每每现身时,正是月晦日。

  而今日是冬至,下次月晦日也要半个月后,即是除夕与新年交替之时。

  莫扉在张凌澈面前不敢造次,忙道:“张少卿说的是,月晦日日月合宿,暗夜无光,乃是极阴之至。”

  张凌澈想要了解的已差不多,便提前在马车上着等女子收拾。

  女子也没带什么,很快便也登上了马车。

  她抖了抖衣袍上的雪,坐在了男子对面。

  马车内已经提前点燃了暖炉,女子马上被暖意和温香包裹。

  男子正在闭目养神,他的睫毛低低垂着,在白玉无瑕的脸上投下长长的阴翳。

  女子很久没有这样盯着他看了。

  他身上的绯红官袍将他衬得唇红齿白,暖橘色的炉火穿过镂空的纹路映照着他光洁如玉的脸庞上,纵是清冷如他,看起来也柔和了几分,没那么难以接近。

  他本就是极其纯粹的人,不过是无人类聚罢了。

  女子将手虚拢在暖炉旁取暖,这时,男子的长睫忽然翕动了一下,忽然睁了开来,一双古潭般的眸子凝视着女子,深不见底。

  女子缩回了手,两人相顾无言。

  “有事么?”最后,还是女子弱弱地出声问了句。

  “无事。”男子别开了眼。

  女子又怔怔地看了男子一会,他不再看她,而是沉眸看着窗外的连天风雪。

  真冷啊。

  两人到了宫中,住进了天子为他们安排的住所,这是离天子最近的别殿。

  两个房间一左一右,两相对着,规格配置自然是最顶一级,无可挑剔。

  今日是冬至,团圆日。

  天子还特赏赐了角子。

  安宁对“女帝复生案”一事心有不满,耿耿于怀,故而没有留女子吃团圆饭,女子只好端着碗角子,看着漫天飞雪独自吃着。

  羊肉馅的,热气腾腾,味道极好。

  透过几净的窗户,她看见一方皑皑白雪,看见白雪后的男子从屋内走出厅堂,他此时已褪下华贵朝服,换上素净的常服,气质清冷,几乎与雪融为一体。

  他看了一眼桌上的御赐食盒。

  他知道今日是冬至,可他想不起今日是团圆日,因为他一直是孤零零的,孑然一身,许久都没过过冬至。

  现在这样,可否算是有人陪他过节?

  他淡淡瞥了对门一眼,正好看见那女子夹着个胖乎乎的角子,看他看过来,拿筷子的手滞了滞。

  她全身裹着毛绒绒的白裘,双腮微鼓,像是个偷吃被抓包的兔子。

  随后嚼也不嚼,硬生生将嘴里的角子咽了下去。

  “……”怎么?他就这么可怖吗?

  男子收回目光,也坐在自己屋内的紫檀桌前,开始吃起了自己的那份角子。

  刚出炉的角子热气腾腾,隐隐约约晕开了男子冰冷的唇角,有了几分暖意。

  他本是利落的人,吃角子的动作却是极慢,像是在细细品尝着这世间最珍贵的团圆饭。

  窗外雪下了一夜,远处大殿里乐声缭绕,那是东宫在代天子设冬至宴,宴请文武百官王侯将相。

  天子因身体不适没有出席,他们俩自然也得陪在天子身侧,唯恐“女帝”又现了身。

  不过,两人也乐得清静。

  外面的喧闹仿佛都与这僻静的别殿无关,此刻两人只有彼此。

  

  

继续阅读:第六十三章:女帝复生案(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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