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敬之每到冬季,咳嗽的老毛病就会复发。每当这时,就会让程小蚁去衙前街上的“德广药铺”抓上几副汤药,吃上一段时日,就会缓解许多。
“德广药铺”不仅可以根据顾客自带的方子抓药,它本身也具备诊疗功能。老板谭德广深谙岐黄之术,平时就在堂内坐诊。
程小蚁来到药铺的时候,恰逢小伙计不在,只剩谭德广一个人,程小蚁刚递上药方,突见一个老汉推着一辆独轮车停在门前,气喘吁吁地高呼:“大夫救命!大夫救命。”
谭德广闻声,忙放下手里的药方,到门外查看。程小蚁也忍不住跟了出来。只见独轮车上躺着一个跟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面色惨白,捂着肚子,身体因疼痛蜷缩成一团,不停地呻吟着。
谭德广让程小蚁帮忙,和老汉两个人把患病少年抬到室内,细问之下得知,患病之人的是老汉的儿子,病因也很简单——吃多了。
老汉说,今日参加一位亲属的婚宴,普通百姓家,除了逢年过节能吃上些肉,剩下也就没什么机会了。儿子头一回见到这么多的美食,于是,仗着脾胃壮,吃了半只熏兔、半只肘子、十个肉包子,两碗糯米饭,还喝了半坛子黄酒。结果还没到家,就难受得走不了路了。
谭德广解开少年的衣服,只见他的肚子被撑得鼓了起来,就像上面扣了个水盆。
“大夫,您快想想法子,救救我儿。”老汉在一旁急得直跺脚。
谭德广让程小蚁和老汉按住年轻人,别让他乱动。随后,取出一个小木匣,里面是五根长短不一的银针。紧接着,示意程小蚁掀开少年的衣衫,露出小腹。自己则抽出最长的针,在烛火下略一炙烤,便直刺入他的神阙穴。
见少年没有反应,谭德广再取出次长一些的针,由左至右再斜刺入少年的神阙穴,这回少年的身体猛地颤了一下。谭德广毫不迟疑,取出第三根针,从右至左再刺入神阙穴。这一针下去,少年竟一下子趴在床边,不停地呕吐起来,伴随着一阵阵恶臭,吐出来的都是又黏又稠的尚未被消化掉的食物。
过了半盏茶的工夫,少年终于将胃里的东西吐的一干二净,不再呻吟,人也精神了不少。
谭德广又给老汉开了个方子,抓了五副汤药,老汉父子,拜谢而去。
此时,店里的小伙计也回来了,谭德广让他给程小蚁抓药。等候之际,程小蚁问起刚才给少年诊治,为何会如此立竿见影?
谭德广解释说,通常情况下,人的胃只有一个拳头大小,少年因暴饮暴食致病。医家讲“实则泄之”,我用银针“催吐”,将其腹中积食清空,人自然便无大碍了。虽说如此,但这“一吞一吐”之间,终究是伤了元气,若欲恢复如初,总还需要很长时间。
正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程小蚁只觉脑中灵光一闪:王记银号不就像那个饱食少年吗?仰仗着有个“好胃口”,便不惜一切代价吸纳来自各方的存款。人的胃和银号的金库一样,终究会有一个极限,一旦突破这个极限,就只能生病、受苦。
为了“1文开户”,整个王记银号的上上下下已经是在超负荷工作了,这个极限很快就要被触碰到了。隐约之间,程小蚁已经有了一个想法——像“金针催吐”一样,让王记把吃下去的钱都“吐”出来。
程小蚁回到家的时候,已到了晚饭时间。奇怪的是,程敬之却不见了踪影。屋子里空荡荡的,安静得很是异常。
“爹,我回来了。”程小蚁喊了一声,不见有人应答。
他屋里屋外又转了一圈,还是不见父亲的影子。到厨房一看,菜已切好,米也已下了锅。他又摸了一下灶台上的茶壶,还是温的,这说明父亲刚刚还在。他的心里顿时涌起一丝不安,父亲的卧房和书房都找遍了,但唯独没去自己的房间。想到这,他急忙奔向自己卧室。
门一开,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把锃明瓦亮的匕首,匕首就插在自己的书案上,匕首尖上插着一张字条。一种不祥的预感陡然袭遍全身。
程小蚁急忙拔出匕首,打开字条,他的心跳也不自觉地变得急促起来,字条上歪歪扭扭地写着:想要你父活命,明日酉初,城南废古塔见。不许报官,若让第二个人知道,你父性命休矣!
读毕,程小蚁只觉浑身一阵燥热,脊背之上的汗汩汩淌出,瞬间便将内衫浸透,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一种巨大的恐惧之中。不知过了多久,内衫变得又冰又冷。
种种迹象表明:父亲被绑架了。思来想去,程小蚁觉得还是要报官。想到这,把字条揣入怀中,掉头就往外走。
刚出家门,忽听一阵弩箭破空之声传来,不知从哪里飞来一支箭矢,正好射中自己脚前三寸远的地方。程小蚁忙停下脚步,见那弩箭的箭镞还在兀自晃动。
程小蚁四下张望,却不见究竟是谁放的箭。箭下居然也插着一张字条,上写:敢去报官?当真不要你父的命了吗?
程小蚁颓然坐在地上,不用说,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监视中,也只能按他们说的去办了。想到这,蓦然起身,握紧双拳,冲着静谧的夜空,大喊道:“我不管你们是谁?若敢伤害我爹,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会放过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