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狮吼镖局出来,程小蚁的心情更沉重了。
两个月前还雄姿英发,神采飞扬的少镖头周振邦,此时竟只剩下了半条命。
原来,周振邦亲自押送的运粮镖队遭遇了劫匪,随行的二十三名镖师中大半罹难,粮草被全部焚毁,周振邦也被斩断一臂。所幸,在众镖师的拼死掩护下,才死里逃生。
这是狮吼镖局自成立以来,经历得最为惨痛的一役。
这的确是震惊朝野的大事。战时,劫掠军粮按“谋反”论处,家族也会受到株连。到底是哪路强盗吃了熊心,吞了豹胆?
向无趣得知消息后,这才冒雨赶来。吴怀璧忙携了他和程小蚁,前去狮吼镖局探望。
三个人在周振邦的卧房只停留了一刻钟,虽然保住了性命,但他那条空荡荡的衣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还是让程小蚁很自责。如果不是自己的主意,周振邦就不会凑这个“热闹”,更不会遭此大难。
让人想不到的是,黄裳居然比他们先到一步,将吴怀璧要推行“盐、茶新政”的事告诉了周振邦,并掷地有声地表态:若真的要银号为盐引、茶引提供担保,他就退出运粮之列。周振邦因此劫难,本就生了退心,再加上新政待举,必将导致利润降低,索性也就提出不再参与运粮之事。
三个人坐上马车,谁都没有说一句话。
程小蚁推开车窗,把头探了出去。雨渐渐小了,变得如丝如雾。天却还是那样阴沉、压抑。原本人流密集的御街,由于连绵的阴雨,根本看不到几个人,街边的铺子许多都没有开门。
不远处,只有一个酒摊还在营业。只有一个客人,是个挑夫,脚边摆着根扁担,正在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酒,那样子很是享受。摊主是个矮胖子,站在摊子后面,手边摆着一叠空的酒碗,正聚精会神地用素巾挨个擦拭。
二人的不远处,是个算命的瞎子,手中高举一面白布幡旗,写着“麻衣神算”。他的对面,有一个卖“拨浪鼓”的货郎,正蹲在一处茶楼的屋檐下避雨。从货郎歇脚处,再往前走十来步,停着一辆很宽敞的马车。车把式正斜靠着车厢打瞌睡,长长的乌梢马鞭就抱在怀里。
程小蚁一见到这几个人,心里不禁一颤,那种遇见危险时的本能反应骤然袭来。那货郎见到三个人的马车,摇起了手里的拨浪鼓,吆喝起来。
车把式睁开眼睛,握起了鞭子,挑夫也竖起了扁担,酒客放下了酒碗,摊主擦拭的动作也停止了。货郎的吆喝声,像是他们之间约定的某种讯号。
算命瞎子已挪动着步子,朝马车走来,车夫一见,忙甩了一下鞭子,吆喝一声:“看车喽!雨天路滑,别碰着。”
瞎子闻声止步。突然,只见他一扬手中幡旗,那幡旗竟然从旗杆上脱落,一下罩在了车夫头上。紧接着,又按了几下手中旗杆,旗杆中竟然射出数根“三棱刺”,准确无误地射入了辕马的身体。
辕马受惊,迅速朝前蹿去。挑夫已从扁担中抽出一把斩马刀,朝马车奔来。
“不好!有刺客。”程小蚁这才明白,这四人配合默契,分工明确,根本就是乔装打扮的杀手。
随行的护从闻声,忙朝这边赶来,却被对面那车把式的大车从中阻住了去路。
当这边的车夫将头上的幡旗摘下去的时候,辕马的前蹄已被挑夫的斩马刀斩断,扑通一声倒在地上,马车随即停了下来。算命瞎子和货郎纷纷拔出腰间短刀,冲了过来。
“小蚁,你和先生先走!”向无趣一脚踹开车门。
程小蚁担心向无趣一个人难以应付,迟疑着不肯离开。
“听我的!快走!”向无趣纵身跳下车,朝那瞎子冲去。
那人根本不是瞎子,只一个照面便将向无趣的腰刀打飞了。好在,后面两个护卫已冲过车把式的堵截,救下向无趣,和那几个杀手厮杀在一起。
程小蚁和吴怀璧刚跑到卖酒摊主面前,忽见对方推翻“酒缸”,里边的酒顿时倾泻而出,瞬间扩散到二人脚下。踩到上面,不由脚下一滑,他和吴怀璧同时跌倒。
缸里装的根本不是酒,而是黑黢黢的石油。
摊主狞笑一声,燃起了火折子,只要丢出去,将他俩脚下的石油点燃,程小蚁、吴怀璧就算不死,也难免褪掉一层皮。可越是着急,越是打滑,两个人踉踉跄跄,刚走了几步,便再次跌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