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数个时辰之前,苍纹与葬漠被关在弥天的灵识空间之中无法逃脱,正奋力抗争之时——
弥天眼瞧着苍纹气势汹汹的一剑,不躲不闪,轻蔑的笑容嘲弄着苍纹,仿佛在说这只不过是无力的挣扎——苍纹硬生生从弥天身体穿透而去,仿佛自己没有实体。
瞬间,苍纹这才意识到如今自己拥有的不是肉身,而是不具有实体的魂魄。
“怎么会……”苍纹张皇失措,鲜少露出了无助的表情,颔首低垂着眼帘,看着自己若隐若现的身躯,喃喃道,“我的肉身呢?还是说……我已经死了?”
“啧啧啧……”弥天咋舌,双手负在身后,围绕着苍纹转了一圈,“这说法倒是不太对,准确来说,你的肉身好比一个容器,魂魄便是容器里装的东西,如今我只不过是换了别样东西放进去。”
“你到底有什么意图?”苍纹愤然,被人夺去肉身虽然并不会立刻魂飞魄散,但长久以来寻不到容身之处便会逐渐变成孤魂野鬼,等到灵力耗尽之时,便是魂飞湮灭之时。
话语间,弥天刚想开口便被身后的葬漠阻拦在前,神情复杂但态度坚决,侧首对苍纹道:“别听他胡言乱语,逍遥子上神若是来了,定饶不了他!”
苍纹闻此,坚信地点了点头,心情平复了许多,推开葬漠的阻拦,站在身前,俯视道:“弥天,你现在还没有将我魂飞魄散的原因,怕是也是惧我师父,不敢杀我吧?”
“你头脑倒是清醒得很。”弥天不由得夸赞,除了刚才方寸大乱的模样符合苍纹年龄,除此之外似乎远远不止如今的道行,于是颇有些好奇地问,“你在认识逍遥子之前,真的没有进行任何修炼方式么?”
“不曾。”苍纹即答,光明磊落,话锋一转,“既然你不打算杀我们,现在又来到我们面前,是否可以将事情原委说与我们听呢?”
“你有兴趣?”弥天挑眉,没想到苍纹情绪转变如此之快,发现自己有些低估如今的后辈了。
苍纹不仅不再急躁,甚至俯身重新坐在石床之上,面色从容,收回了离人剑,说:“即便没有兴趣,也是我该知道的事情吧?”
“苍纹,你别听他……”
葬漠似乎仍然对弥天有着警惕之心,不曾想反倒被苍纹阻拦打断,伸出手来扯住其衣摆,拉到石床边,挨着坐下,拍了拍肩,这才道:“葬漠,让你担心了很抱歉,但是我知道现在弥天是没有办法动我们的。”
“你……竟还记得我的名字么?”葬漠有些错愕,他原以为历劫那一世不过是他黄粱一梦,根本没有奢望在历劫结束之后还能与苍纹相见,更无法想象还能被记住。
苍纹失笑,道:“怎会忘记,葬漠哥哥。”
语毕,葬漠忽然觉得原本晦暗无望的世界被一束光芒照进,那光芒温暖和煦,并不刺眼,只是徐徐落在身上,令寒意退去,令心中燃起希望。
长久以来,困扰葬漠的问题便是一直在欺骗自己苏汀寒与苍纹是完全不同的女子。她们一个是纯粹的凡人,另一个确实逍遥子上神的心上人,决不能触及的高岭之花。
如今、如今心心念念的人儿就这般亲近地坐在身边,她的手甚至还握着葬漠的衣摆,仿佛通过衣摆传来酥酥麻麻的情意,点燃葬漠的心脏。
对葬漠而言,这一席话等于宣告,苍纹和苏汀寒就是完全相同的、共处于同一个灵魂与容器的女子——是他葬漠心上人。
“等等,你俩居然当着我的面打情骂俏?”弥天觉得被侮辱了,但如今这种状况他认为被侮辱得最惨的还要属逍遥子,揶揄道,“小苍纹,你这样就不怕逍遥子吃醋么?”
“嗯?你在说些什么?”苍纹茫然,侧首,“我师父不会因为这种程度的误会对我产生怀疑。”
“啧,无趣。”弥天撇撇嘴,“你俩性子倒是如同一辙的固执呆板,连个恋爱都不吃醋,实在是无趣。”
“你少啰嗦了!”苍纹举起手来,飞速地往弥天头顶敲了一下,方式在教训熊孩子一般,干脆利落,得心应手。
“……你,做了什么?”弥天不敢置信,多少年了,除了他姐姐弥月,从未有谁能够狂妄到敲他的头顶,尤其是手法如此娴熟,导致弥天完全没有防备,甚至还有一丝怀念。
弥天忍不住想:当年姐姐也经常这样顺手地敲我的头,无论是高兴也好生气也好,总是、我总是待在她身边的。
“什么都没有。”苍纹迅速收回了手,心底安安叫了声糟糕,平时与锦上卿那个嘴欠的家伙相处久了,总是控制不住就动手的习惯。
毕竟锦上卿那厚脸皮的性格,不动手绝不屈服,长此以往,苍纹便习惯性暴力以对了。
“苍纹,你别怕,到时候躲在我身后!”葬漠也发觉事态有变,心里只想着如何保全苍纹,完全没想过胆大包天的苍纹属实无礼了些。
苍纹听见葬漠一股脑地想要替自己当肉盾的话,有些不太适应,回绝道:“葬漠,你只是一颗仙草,论灵力我可能比不上你,但论法术剑术,你恐怕是比我差上许多吧?”
“嗯……确实如此。”
葬漠瞬间沉思了起来,话已经说得相当明白了,他扶额:我真是太无能了,为什么当初在天界待了这样就从未想过认真钻研一门法术呢?
说来葬漠灵力醇厚确实如此,但掌握的法术却都是半桶水的程度。学艺不精但考虑到作为神仙上万年,闲来无事也会稍微练手学习一下。
入门自是不难,但倘若论钻研程度,恐怕是远远不如苍纹这个才修炼几年的新神。
葬漠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面色暗淡了下去,就差把失落写在脸上了。
苍纹似乎也发现了葬漠的失落,忧心是否是自己说话过分,正想着如何安慰时,弥天早就在一旁不耐烦了,问道:“你们到底还听不听了?”
“自然是听的!”苍纹喊道,回过神来,“你倒是说说,为何要将我的肉身夺去?”
弥天叹气:“自然是为了复活我的亲生姐姐,弥月。”
苍纹一怔,脑海中不知为何浮现出花影的倩影,仿佛过去了许久一般,下意识出口喃喃道:“姐姐……我曾经也有一位很疼我的姐姐。”
“你也……?”弥天发觉苍纹脸色有些不对,忐忑道,“你姐姐她也离开了吗?”
“嗯。”苍纹点点头,望着弥天,目光清明,从来不似弥天这般暗沉,仿佛无论经历过多少悲伤的事情,都无法令这一双眼蒙蔽。
弥天开始转变对苍纹的看法,语气也放缓和了些,不再嘲弄,心平气和的将他所预谋的一切和盘托出。
从一开始弥天的目的从来都不是攻打天界,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毕竟魔界与天界之间的斗争似乎自诞生以来便一直存在,不会轻而易举的结束,无论是谁胜谁败。
弥天关心的从来也不是什么统一三界的宏大愿望,毕竟他这个魔界至尊的位置,还是弥月亲自让出来的。
如若不然,凭借弥天的资质,是没有办法比得过弥月的。
然而魔界那群老家伙,根本不承认身为女子的弥月。他们认为,女子早有一天会诞下不纯之血脉,将来子嗣没有办法继承大统,于是一心想要怂恿弥天与弥月展开权位的斗争。
他们没想到的是,弥天对于魔界至尊的位置毫无兴趣,一心只想跟随着姐姐弥月,身外之物早就置之事外了。
由此,当弥天得知弥月与天界之主帝俊在一起的时候,曾一度怀疑过是魔界的老家伙们一手操盘,达到的效果。
因为只有这样,弥月才会顺其自然的将位置让给弥天,而弥天也能名正言顺地继承魔界至尊的称号。
事情到此也就罢了,可万万不该的是,弥月死在了天界。
弥天只不过是想要一个解释,他想要亲口听听帝俊的辩解,为何他心爱的姐姐会莫名其妙死在了天界,悄声无息的,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不仅如此,在失去了姐姐之后的弥天对魔界之事撒手不管,一心只想冲到天界大闹一场。偏偏被魔界那群老家伙们千百阻挠,甚至封印了他的记忆,忘记了弥月的存在,成为了供给魔界驱使的傀儡,不知理由地攻打天界。
——“所以,你其实并不想掀起三界大战?”苍纹了然,“怪不得当初停战协议你答应得如此轻松。”
“正是如此。”弥天沉重的表情显露在孩童的脸上有些不符,摇摇头道,“天界与魔界的矛盾,不仅仅是通过战争能够解决的,既然有能够暂停的机会,我定不会错过。”
苍纹点点头,忽然明白为何当初战火连绵不绝竟然能够通过逍遥子的片面之词解决。原来重要的并不是逍遥子说了什么,而是领头者弥天,在那之后清醒了过来。
苍纹上下扫视了弥天的肉身,又问:“那你又为何如今是这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