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朗风清，静谧怡人。
苍纹独自坐在屋顶上，呆呆地望着天边依旧皎洁的圆润的月亮，不由得心生疑虑：为何哪怕是在天界瞧月亮仿佛也是如此遥不可及呢？
苍纹伸出右手，作势要去握住那远处的月亮，触手可及的距离又仿佛远在天边。
咫尺天涯，宛如这月亮与苍纹的距离，又似乎是逍遥子与苍纹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
人界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苍纹原本是想在这个圆满的日子里好好同逍遥子聊一聊他们之间的事情。
然而逍遥子自那夜归来之后便一直行为怪异，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微妙，就仿佛、仿佛是在刻意回避苍纹一般。
但平日里若是有什么事苍纹向逍遥子撒娇，也并不会得不到回应，甚至仿佛依旧。
苍纹蜷缩成一团，双手紧紧抱住膝盖，将头深深埋进怀里，心情沮丧到了极点。
因为今天晚饭后发生的事情，令苍纹开始怀疑接受自己情谊的逍遥子是否……是否如同苍纹一般深爱着自己。
——约莫两个时辰之前，晚饭结束后的逍遥子与宫夜切磋，苍纹终于等到逍遥子开口，他说：“阿纹，随为师来。”
苍纹心里的明灯忽然就亮堂了起来，利落得从一旁长椅上站起身来，小跑到逍遥子身边，粲然一笑：“师父，我们去哪？”
逍遥子避而不答，只是娴熟得伸手握住苍纹的手，紧紧放在手心里，长长的衣袖遮挡住二人十指相扣的手，仿佛秘闻一般神秘又羞涩。
于是苍纹便这般无言地跟随逍遥子来到了他的卧室，室内点燃淡淡茶香，素净的味道仿佛让来临此地的神仙都会感到无欲无求。
苍纹许是早就习惯了逍遥子清心寡欲的性子，只见逍遥子另一只手轻轻一挥，房门和窗户瞬间紧闭，此刻屋内只是苍纹和逍遥子单独相处的空间。
“阿纹。”逍遥子右手握住苍纹手，缓缓托住放在自己的脸颊，清冷的眼底逐渐泛起涟漪，仿佛是暴风雨前的预兆，他道，“阿纹，你当真心悦为师吗？”
“当真！绝无半分虚情假意！”苍纹即答，仿佛容不得一丝迟疑。
逍遥子倒是被苍纹坚决的模样逗笑，浅浅抿唇，却柔和了脸庞，仿佛冬日里化雪迎来了春意，亲切而温柔。
逍遥子再次紧紧握住苍纹的手，安抚道：“阿纹，别紧张，为师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诶？”苍纹疑惑，这才发现方才触及到逍遥子脸颊时，手居然紧张害怕得发抖。
事实上若是逍遥子不提出来，苍纹自己根本不曾察觉，她为何会惧怕逍遥子？
等等，为何她听到这句话莫名其妙有些失落呢？
“师父，我想让你对我做些什么。”苍纹涨红了脸，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竟然敢对逍遥子说出如此胆大妄为的话，
或许是以前与锦上卿生活太久受其影响也开始厚脸皮起来，或许只是担心自己没有魅力，或许、或许只是单纯想要吸引逍遥子的目光，得到逍遥子的关注而已。
“阿纹，你可知这句话意味着什么？”逍遥子沉下气息来，双眼深深凝视着苍纹的眼睛，仿佛要将其看穿一般，声音竟然开始变得有些许沙哑，仿佛是在抑制着欲望，他道，“阿纹，你真的做好准备，与为师在一起了吗？”
“师父，即便你再问我上千万遍这个问题，我也能回答上千万遍同样的话——”苍纹坚定不移，深吸一口气，目光如炬，“师父，我爱你，你是我一生最重要的存在，我爱你胜过一切。”
“……阿纹。”逍遥子心头一动，知道自己沦陷了，此刻只想静静凝视着苍纹的面容，仿佛要将此刻深深烙印在脑海里、心口之中。
“师父，我在。”苍纹另一只手也紧紧握住逍遥子的手背，仿佛是在给予其肯定。
逍遥子垂眸，狭长的睫毛在烛光中仿佛起舞的蝴蝶，如梦似幻，他问道：“阿纹，你愿意陪在为师身边，终生不渝么？”
苍纹突然心生怜爱之情，伸手抱住逍遥子的后腰，紧紧贴在怀里，缓缓道：“师父，我愿意。”
逍遥子也顺从地环抱着苍纹，小心翼翼地在额间落下一吻，沉吟道：“阿纹，为师能问最后一个问题吗？”
苍纹失笑：“师父，你想问上千万个问题都行！”
逍遥子突然觉得恍若隔世，究竟是他在宠着苍纹呢，还是一直都是苍纹在纵容着他的古怪脾性呢？
逍遥子问道：“阿纹，到底喜欢上为师哪里呢？”
“嗯，这个嘛……”苍纹认真思索，赧然一笑，“师父，我一时说不出来。”
“没事。”逍遥子似乎在心底微微叹了一口气，嘴硬道，“是为师提出的问题太刁钻了。”
“不是的，师父！”苍纹挣脱怀抱，抬头望着逍遥子，含情脉脉，“师父，喜欢这样简单又复杂的感情，无论用什么样的语言都无法表达。”
略一顿，苍纹第一次在逍遥子面前露出神伤来，她道：“师父，喜欢你的心，也是需要你用心来感受到的。”
半晌，逍遥子愣怔，他只是想不到原来还要抱在怀里的小丫头如今竟然谈起感情的事情来，远远要比他这个做师父的要有经验得多了。
“阿纹，转眼间便长大了呢。”逍遥子抚摸着苍纹的发丝，略有些眷恋，仿佛昨日还是那个跟在他身后紧紧扯住衣摆的小丫头。
苍纹自然也发现了，逍遥子一直将她当做是孩子，事到如今再也无法忍受，她道：“师父，你是真的喜欢我吗？就如同对待男女之情的喜欢？”
“阿纹。”逍遥子伸手抚摸着苍纹的脸颊，腹指缓缓摩挲着唇瓣，往日淡然的眼底此刻仿佛有欲火在燃烧，他道，“为师虽不经情事，但也活了上万年，如何不会不清楚男女之情，嗯？”
语毕，苍纹下意识咽了咽喉咙，心里仿佛小鹿乱撞，这才反应过来刚开始的害怕恐惧从何而来——潜意识里苍纹害怕逍遥子所带来的压迫感，毕竟逍遥子独自活了上万年。
在这上万年的时光里，漫长而孤独，逍遥子的身边却空无一人。
这样空洞的恐惧感，是苍纹无法想象也无法承受的痛苦。但逍遥子却丝毫不以为奇，只当做习惯来承受，这也是苍纹害怕的事情。
苍纹害怕，逍遥子没有她依旧可以活得很好，如往昔一般。可苍纹却不同，她的一生中最重要的就是逍遥子，她所有的一切都是逍遥子给予的，若是失去了逍遥子，她将无法承受独活的痛苦。
“师父。”苍纹喊道，双手搂住逍遥子的后脖颈，踮起脚尖，仰头轻吻逍遥子的嘴角，“师父，我想要的，从始至终都只有你，请你信我。”
“嗯。”逍遥子将头抵在苍纹的肩膀，似乎像是在害羞，但紧接着一把横抱起苍纹，转身大步走在床边，轻缓放在床上，俯身道，“阿纹，为师心中永远只有你。”
语毕，苍纹只觉得疲惫感骤然袭来，眼前逍遥子的模样逐渐模糊，她猜到是逍遥子故意施法，无法置信，虚弱无力道：“为什么，师父……”
逍遥子见苍纹彻底昏睡之后，侧坐在床沿，俯身轻吻眼睑，柔声道：“阿纹乖，等为师回来。”
起身离开房门便撞见了拖着疲惫身子赶来的宫夜，神色紧张又不解，面对逍遥子又不敢责问，只是道：“师父，你又要消失了吗？”
“小夜，你是个好师兄，你能替为师保护好阿纹的，对么？”逍遥子也不打算再次隐瞒宫夜，直接了当。
此话一出，宫夜便知道逍遥子又要独自前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再次消失在眼前，让担忧他的人们心里一直悬着。
宫夜想起之前不告而别的逍遥子，不想再经历，愤愤然道：“师父，你已经对我不告而别两次了，两次，你知道我是怎么过了吗？”
“所以这次为师告诉你了。”逍遥子知道之前的做法不对，但丝毫不知悔改，理直气壮道，“你无须替为师担心，事情解决后为师会立刻回来。”
语毕，逍遥子便要转身离去。
宫夜却气急，站在身后委屈巴巴地喊道：“师父，究竟是什么事情，不能告诉我吗？我们不是家人吗？不能一起——”
“不能。”逍遥子顿住，却并没有回头，仿佛事情已定，便绝无更改的可能，他语气冷硬，“小夜，答应为师，好好照顾阿纹。”
语落，逍遥子再不肯给宫夜半分反驳的机会，消散了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
——两个时辰之后，苍纹再次苏醒过来时，身边是呆坐了许久的宫夜，她语气平淡，问道：“师父又走了吗？”
“嗯。”宫夜有些恍惚，不知为何不敢去面对苍纹。
苍纹似乎有些麻木了，仿佛没有感情波动，只是问：“师父他，临走前有说什么吗？”
宫夜侧首，微微叹息，仿佛是在宽慰苍纹，他说：“师父说，让我好好照顾你。”
蓦地，苍纹眼眶一润，突然觉得委屈极了，却只是乖乖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