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回到合租公寓已经是晚上,和赵继伟、杨树围在一起吃最简单的的宵夜——一人一碗泡面。
李大为突然停了下来:“我想喝口啤酒。”
赵继伟吃惊地说:“我没买过酒,随时都有可能出警,哪有机会喝酒?”
杨树站起来:“今天特别,我去买。”
李大为拉住他:“谢谢,算了。”
杨树看了他一眼,又坐了回去。
一阵沉默之后,赵继伟说:“你妈还真有钱。”
李大为说:“她有什么钱?干土石方工程,挣得不能说少,可搁不住有我爸。
好像能掐会算似的,什么时候攒下一笔钱,他就又穷又病欠了一屁股债回来了,我妈二话没有就把钱全拿出来。
这回他说不出去了,我还以为我妈这回挣的钱能攒下了,没想到……”
赵继伟吃惊得嘴都合不上:“啊?你妈要把攒下的钱全砸到游轮上去?”
李大为苦笑:“我估计她不把钱花干净不舍得回来。”
赵继伟感叹:“天哪,日子不过了?玩那一趟,不当吃不当喝,万一你爸真走了,你俩的日子还得接着过呀!”
杨树由衷地说:“李大为,你妈了不起。”
李大为苦笑:“这叫了不起吗?她这辈子都砸在我爸身上了,我真不明白她爱我爸什么。”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李大为销假上班,跟着陈新城出警。大概问了一下事情经过后,陈新城说:
“这就是你妈最了不起的地方,她爱的是你爸这个人,还是让你 爸最自由、最舒服的方式爱他,真的很了不起。
一般女人,总把爱情挂嘴上。可一到过日子,就会发现,爱情没有挣钱养家重要。
再遇到个有钱的,有权的,再深的感情也不行。像你妈这样只看重人,自己还心甘情愿的,没有!”
李大为开车:“那我也宁可希望我妈没碰到我爸这样的人。”
陈新城笑了:“他俩没遇上,就没有你了!还有,就算你爸一身毛病,但他对你妈到底怎么样,你插不上嘴。只有你妈才有发言权。”
李大为承认:“是,所以我不管了,只要他们开心就行。”
陈新城说:“这就对了,你要是觉得你妈过得辛苦,那以后就让她省点心,抽空多陪陪她。”
李大为说:“明白了,师父。”
陈新城笑了:“快点吧,要不回去该下班了。”
正在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看看来电显示,赶快接起来:“有事?”
电话里说着什么,陈新城脸色变了,示意李大为停车,他抱着电话走到一旁。
李大为看到他神情突然紧张起来,情绪激动地说着什么,不由得有些担心。
陈新城接完电话匆匆上车,李大为问:“师父,您有事就去办,我自己回去,要帮忙尽管说。”
陈新城面色铁青:“快开车!我穿着警服呢!别问了。”
等回到所里,陈新城以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下楼,刻意绕过李大为往外走,李大为立刻追了过去:“师父,要我跟你一起去吗?”
陈新城匆匆抬头看他一眼:“不用,晚上高所替我值班,你跟他吧。”
李大为站在那里,看着陈新城离去。回到值班室里,显得有些心神不定。
这时高潮进来:“早来了?好啊,年轻警察就应该这样。走,出去转转。 ”
两人说着往院子外走。
李大为忍不住问道:“高所,我师父是不是……”
高潮说:“没什么,别瞎猜。”
李大为陪着笑:“高所,您就告诉我呗?我是他徒弟,说不定能做点什么? ”
高潮说:“你能做什么?开车。”
李大为无奈,低头上车。
陈新城的车停在路边,一个衣着光鲜满面愁容的女人过来,正是他的前妻尚珍。他摇下车窗招呼一声,女人上车。
不等她坐稳陈新城就着急地问:“到底怎么回事? ”
尚珍话还没说,先抹起泪来。
陈新城更急:“先别哭了,快说,佳佳到底怎么了?”
尚珍带着怨气:“你还质问起我来了,这些年你尽到过做父亲的责任吗?咱们离婚你可以不管我,佳佳你总得多关心一点吧?”
陈新城眉头紧皱:“又要把前帐算一遍吗?掰扯那些陈年旧事有什么意义?你就说佳佳怎么了?”
尚珍说:“之前学画画好好的,和她一块学画的,别人都拿钱供着孩子找好画家,手把手地教。
她又不是天才,我又请不起画家,但私教请得起可上了几节,突然说不学了,还非让我把钱都退了。”
陈新城问:“为什么?”
尚珍仍旧哭:“我哪知道?你女儿多叛逆,你又不是不知道。”
陈新城想起来:“我前几天看见她了,打扮的花里胡哨的,正想问你这是怎么回事。 ”
尚珍说:“就说不用我的钱,要自己赚钱养活自己。”
陈新城不满:“那你要跟我说啊?虽说我不一定能供得起她请私教,但砸锅卖铁让她报个辅导班,怎么也是可以的。”
尚珍不屑地说:“你有几口锅?能卖几块儿铁?”
陈新城气极;“怎么又绕到我身上了?说佳佳,她要干嘛 ?”
尚珍觉得难以启齿,只能低声说:“去当气氛助。”
陈新城愣住:“什么……什么叫气氛助?”
尚珍说:“就是去酒吧陪酒去了。”
陈新城差点跳起来:“你说什么?!”
尚珍眼泪又掉下来:“她说要自己挣学画的钱,就去了酒吧。”
陈新城脸突然变得很狰狞,一把抓住尚珍:“你……你是孩子的亲妈,你怎么能让孩子去干那种事情!她为什么要去挣这种钱?!”
尚珍挣脱了陈新城,整理一下自己:“我有什么办法?骂也骂了,哭也哭了,她非去我能怎么办?我没少给她钱,可她不要啊!”
陈新城红着眼睛:“佳佳去了哪个酒吧?”
尚珍说:“就县府前街最大的叫蓝色月光的那个…… ”
话没说完,陈新城说:“你下去吧,我去找女儿!”
尚珍白他一眼,嘟哝着下车,陈新城一脚油门,车子咆哮着冲了出去。
蓝色月光酒吧内,佳佳化着很浓的妆,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一个妈咪推着她:
“去呀,就是陪客人喝几杯酒,连杯酒也不陪喝,从哪里挣小费啊?把客人侍候好了,出手很大方的。”
佳佳犹豫着跟她走,突然,一只大手伸过来,把她拖了过去。。佳佳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是陈新城,什么也不说,拼命往后挣。
陈新城说:“佳佳,你想要你爸的命吗?跟我走。 ”
佳佳说:“你干什么?你放手,我上着班呢!”
陈新城说:“走,你跟我走,爸有话和你说。”
父女俩正在纠缠,妈咪上来了,抓住佳佳就往回拖:“哎,你干什么?她已经被别人点了。 ”
陈新城神情可怕:“你再说一句!”
妈咪心里一突:“你是干什么的?敢跟我吹胡子瞪眼!保安,保安呢? ”
陈新城大吼一声:“你最好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佳佳,走!”
妈咪吓了一跳,不敢说了,陈新城不由分说把佳佳拉出酒吧。
走到门口,佳佳甩开陈新城的手:“你干什么?我的事和你没关系!”
陈新城又拉住佳佳:“佳佳,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佳佳又用力一甩,把陈新城的手甩开:“一百遍我也会说!我的事,和你没关系,你别来管我!”
陈新城痛心地说:“佳佳,我是你爸呀!怎么会和我没关系?你为什么来干这个?这是正派女孩子干的吗?你跟我走!”
佳佳瞪着他:“现在想起你是我爸来了?那你为我做过什么?我最委屈、最害怕的时候你在哪儿?
我求你们别离婚的时候,你怎么不想想我?现在觉得我给你丢人了,才跑过来摆亲爹的架子管教我?晚了!”
说着一回头又要进去。
陈新城扑过去,从后面抓住她,哀求道:“佳佳,是爸爸不好,你有什么怨气跟爸爸讲,爸就你一个女儿啊!
来这种地方工作,下半辈子就全毁了!你……你不是爱画画吗?爸支持,想去北京学,出国学都行!爸哪怕要饭也供你,跟爸走吧?”
佳佳再次把他的手甩开,恶狠狠地看着他:“我现在长大了!用不着你们任何人!
是,我是想学画,但是我自己能挣钱。你走吧,出现在这种地方,对您陈警官影响不好!”
说完就要往里走,陈新城怒吼:“站住! ”
佳佳也被这一声吼住。
陈新城面色悲凄:“佳佳,你再敢往里走一步,你信不信我敢把这点给毁了!”
佳佳转身,面无表情地说:“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不是正经女孩该来的地方?可我有选择吗?你告诉我,我有家吗?我没有!”
说看着佳佳走开,陈新城被她的话钉在原地。
酒吧门口又来了很多客人,又有女孩如佳佳一般,对着各种客人露出了轻佻的笑容。
陈新城全身像灌了铅一般,无法动弹,眼泪却止不住地涌出来,女孩们的背影又投入那片艳俗的光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