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安忽然捂住胸口,神色异常难看,他白皙干瘦的指尖沾着点点殷红:“哥哥,这血有异常!”
“怎么回事?”
“这血不是人血,是妖血!九尾狐的妖血。”
“九尾狐?”
荼白脑中飞快的闪过什么,她赫然想起,在关押十安的那个寺庙中,那个花生米曾说,安平郡的郡主前些日子曾炼了一只狐妖的妖丹。
“是用你的心头血炼化的那颗狐妖的妖丹吗?”
十安谨慎的点头:“我刚一走到帝姬身边,就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之后我便发现了,她的血竟然源自于我。”
那颗妖丹是郡主炼化的,为何服用的人是帝姬?
而帝姬又是为何千里迢迢来到这小小的安平郡呢?
一路上帝姬风波不断,水妖两次袭击她。
但两次袭击之下,帝姬都安然无恙。
当然这是在她的掺和之下,若不是她的掺和,帝姬恐怕就死在了汶江之上。
荼白无意识的依靠着门框,脑中似被塞进了许多杂乱的线团,剪不断理还乱。
“两位别来无恙啊。”身后传来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荼白转身一看,原来是帝姬的管家。
“我有些事情,想要与公子说,不知公子可否有空?”
荼白正有一些问题需要人解答,当即道:“自然有空。”
船夫微微一笑:“其实你们不该来的!”
荼白饶有兴趣的看着他,没想到他这话竟如此直白:“哦,为什么?”
他指了指冰棺里躺着的帝姬,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帝姬非死不可!”
荼白不禁看了眼帝姬,心中竟然起了同情之意,也不知帝姬临死之前,是否知道,自己带在身边的人竟然一直想要她死:“我见帝姬那日对您很是倚重,为何您为说出这般话?”
“帝姬数月前,得了一颗九尾狐的妖丹,她吃了这颗妖丹之后,变得美貌无比,一举一动尽显魅惑,帝姬一直沾沾自喜,认为没有可以配得上自己的男人,九尾狐生性喜淫,帝姬吃了它的妖丹,自然也喜欢美男子,于是下令搜刮天下美男子,一个月前,她听说安平郡主府中有一个绝世美男子,于是就带着我们一路从天都到安平郡。”
“这和她非死不可有什么关联呢?”无非是这帝姬被九尾狐妖丹同化,有了妖的习性,这也不会危及到她的生命啊。
“公子可知,这妖丹本就是安平郡主所奉,帝姬此次前来又是来夺安平郡主所好,安平郡主怎能容她!”
“安平郡主就算再傻,也不可能让帝姬在她的地盘上死,这不明摆着让所有人都怀疑是她下的手吗?”
“这就是郡主反其道而行之。”
荼白冷然一笑,怀疑的看着管家:“先生既然觉得是郡主下的手,为何不找郡丞揭穿她?”
管家厌恶的看了一眼躺在冰棺之中的帝姬:“小人人微言轻,而且帝姬不仁,小人心中巴不得她早点死,当然不会拆穿郡主。”
“那你为何跟我说?”
“只是看公子一身正气,想要将自己所知告诉公子罢了!”
荼白心中对他的话一点也不相信,于是敷衍道:“那还多谢了!”
“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了,”管家临走之前,深深地看了一眼十安。
后者眼中极快的闪过一丝阴霾。
手指甲狠狠刺破掌心,粘腻温热的液体从掌心流出,十安仿若无知。
倒是后知后觉的荼白看到少年将手心滑破,心痛的喊道:“十安,你这是干嘛?”
一滴眼泪顺着少年绝美的脸颊滴落,他怔怔的看着眼前人道:“哥哥,我好怕!”他自己都不知道心中为何会有这般想法。
荼白自然知道少年为何如此茫然落泪,帝姬心脏被挖,她又曾经吃过被炼化的妖丹,所以九尾狐的妖丹其实就是帝姬的心脏。
妖丹是用十安的心头血炼化的,原来他们走了一路,还处于这场未知的阴谋中。
荼白仔细回忆着近日来他们的所见所闻,小倩,顾如歌,柳公子,心中某个被丝线缠绕的角落,似是被掀起一角,荼白脸色大变,拉着十安的手喝道:“走!”
所幸一路上并未见异常,两人很快回到了郡丞府。
刚一回郡丞府,两人就被告知,晚上郡丞要在正厅举办晚宴,请他们过去。
荼白原本不想去,借故推脱了。
后来又听下人提起,柳公子也会去,她一直想知道顾如歌和柳公子之间的关系,就悄悄的假扮成下人到晚宴上倒酒。
郡丞的晚宴十分简单,无非是喝点小酒,看几段小舞。
在晚宴上,荼白终于看到了那位神龙见尾不见首的柳公子,发现他只是与那顾如歌身形气质相似,模样是一点也不一样的。
柳公子似乎心情很是不好,一杯接着一杯的喝,不多会就脸色绯红。
荼白站在他的身后为他加酒,看到他右手白皙干净,果然没有黑痣。
晚宴还未结束,柳公子就喝的酩酊大醉,郡丞没有办法,随手指了两个下人将他送回房间,其中就包括离得最近的荼白,就这样,柳公子提前离席了。
出了正厅,刚才醉的不省人事的柳公子一改醉意,将荼白和另一个下人打发了,自己独自朝后花园去。
后花园中,婆娑的树影下,柳公子和一个人紧紧相拥,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皖儿,你收手吧。”
苏叶皖冷冰冰的将柳公子推开:“你喝醉了!”
柳公子突然情绪失控,不顾苏叶皖的反对,紧紧地将人抱在怀里:“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接受我,我都为你变成了他的样子了,你还是不肯接受我?”
苏叶皖阴狠的看着他,朝他脸上狠狠地扇了一巴掌:“你是什么东西,如何能跟他比?”
柳公子似被打蒙了,捂住脸呆呆的看着她,嘴唇反复张合,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苏叶皖忽然勾唇一笑,脸上的阴霾一扫而过,音调中无形的带着一缕魅惑,她的手勾起对方一缕秀发,轻轻地打着弯儿:“当然,想要我接受你,也不是不可以……”
柳公子的眼中立刻迸发出耀眼的光,似一条濒临死亡的鱼儿重新回到了水中,他几乎是渴求的看着眼前的女人:“你想让我怎么做?”
苏叶皖狭长的丹凤眼微微一挑,若有若无的笑意泛滥成灾,她凑到柳公子耳边,吐气如兰,轻轻说了两句什么。
柳公子不明所以的看着她,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不可置信的摇头后退,几欲崩溃:“你就真得这么想我死吗?”
“怎么会?”
苏叶皖面色从容的上前一步,素手婉转覆上他的脸颊,勾勒着他的轮廓,红唇微启:“你我相识多年,我心中对你并非没有感情”她的话是缠绵的情话,眼中却冰冷如数九寒冰:“你死后,我的顾郎就能借着你的身体活下去,这样你不是也和我长相厮守了吗?”
柳公子眼睑轻垂,苏叶皖将头埋在他的肩膀上,泪如雨下:“怎么?你不愿与我长相厮守吗?“
两人和好如初,相拥进屋,后花园重归于一片寂静。
良久荼白才从暗处出来。
原来,顾如歌在苏叶皖的密室之中。
荼白在意识之中呼唤叶怜绣。
前几天,叶怜绣借她的身子和‘顾如歌’相见后,就一直陷入了昏迷,直到刚才,荼白跟在柳公子身后,她心中潜意识的想要把叶怜绣唤醒,于是捏了一个清明决,打入意识之中,短暂的唤醒了她。
“那天我见得那个人,不是顾郎!”两人刚走,叶怜绣便急忙对荼白说道。
“我知道!”那个假的顾如歌就是柳公子假扮的,当时叶怜绣记忆混乱,柳公子又故意易容成顾如歌的样子,叶怜绣一时间竟然没有分辨出来。
荼白仔细回想着当时两人的对话,看来柳公子原本是想从叶怜绣嘴中套话,没想到被她和十安两人打乱。
这时脑中又传来叶怜绣凄惨的哭声:“求求你,救救顾郎吧,刚才苏叶皖说,顾郎在她的密室中,我求求你救救他?”
荼白反问:“你的记忆恢复了?”
叶怜绣含泪点头,刚才她一看到苏叶皖的脸,她就什么都想起来了。
当年她和顾郎私奔,路上救了出意外的郡主,没想到这个郡主竟然看上了她的顾郎。
苏叶皖设计杀了她全家,还把她丢在狼窝中,她死后因愧疚,魂魄被困在叶家老宅中,自己画地为牢,因为打击太大,记忆才会出现混乱。
两人曾约定,叶怜绣记忆恢复之日,就是离开荼白身体之时,但此时她意识之中,叶怜绣周身黑雾缭绕,面带煞气,嘴里仍苦苦哀求:“叶公子,我求求你救救顾郎吧,他在那个女人手中。啊啊啊啊啊啊!”
叶怜绣已经快要化为厉鬼,厉鬼附身对人伤害极大,现在她情绪失控,周身戾气控制不住,险些将荼白的心魂震伤,荼白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像一个被不停撞击的铜铃,嗡嗡个不停。
她张口,说出来的话也因为剧痛变得坑坑巴巴:“如果,我,我猜的不错,她,她刚才知道你在这,故意透露,顾,顾郎的下落,她的,目标应该是你!”
然而已经陷入偏执的叶怜绣什么都听不进去。
这时一双冰冷的手覆在她的脑上,一股令人心神安稳的气息涌入她的脑海,叶怜绣的魂魄被一缕黑气死死的固定住,嘴巴也被封住,只有一双嫣红的眼睛愤怒的睁着。
那双手的主人轻轻开口:“哥哥,你怎么在这里?我等了你好久。”
荼白虚弱的看了他一眼,月色下少年纪肌肤如玉散发着柔和的光泽,一双眼睛腻着无穷的温柔紧紧地盯着她,荼白觉得心口一动,一股绯红悄悄的攀上脸颊。
荼白忙在心中吐槽自己,真是个禽兽,人家还是个孩子!
“你怎么来了?”荼白急速的拍掉他的手,轻咳了一声,故作轻巧的回答:“我跟着柳公子,知道了顾如歌的下落。”
十安看着被甩开的手,沉闷的说:“哦。”忽然想起刚才荼白痛苦的样子,他面色森然,浑身充满戾气:“刚才是不是叶怜绣?”那该死的女鬼,若不是他当日不小心,让她附在哥哥身上,现在哥哥也不会受此折磨!
他越想越气,指尖的黑雾愈发浓烈,荼白意识之中被黑雾禁锢的叶怜绣也痛苦万分的叫起来。
这股黑雾源自于十安心中的戾气,他幼时因为不甘被关被人放血,每到心中戾气加重的时候,这股黑雾就会从他身体里出来,肆意暴虐一顿后,消失不见,一直到数月之前他才会操纵这股黑雾。
“先不要伤她!”荼白随意将额头上的汗珠擦去,握住少年的手:“不过是帮她救人,等她执念完成,她也会从我身体中消散,既然我已经卷进这趟浑水之中,我就会帮她。”
“哥哥这么帮她还是为了你那个将要犯的错误?”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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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府并不多气派,除了正门装横的稍微华丽之外,后院就是一个大了数倍的农家小院,两人受郡丞之命再次拜访郡主,一路上听丫鬟说,郡主是如何如何收留她们几十个孤苦无依的人的,又是怎样一个从不打骂奴婢,事事亲力亲为,连洗衣做饭都是自己做的大好人。
找到郡主的时候,她正一身粗布麻衣,不施任何粉黛,担着两桶粪水正在田埂里浇灌,脸上挂着细细的汗珠,她侧侧肩膀艰难的将汗珠擦去。
荼白很是诧异,一路上丫鬟的赞不绝口,还有眼前的这个亲手施肥的苏叶皖跟昨夜看到的苏叶皖,真的是有着天差地别。
苏叶皖见两人便唤来丫鬟,让他们把粪桶拿下去,自己收拾了一番后,才走到二人面前:“两位公子,久等了,叶皖知道两位为何时而来,请!”
开门见山,事情就好办多了。
她倒也不作任何掩饰,直接就说:“帝姬的心是我挖的,不过替罪羊我已经找好了,你们也有得交差,所以……管好你们的嘴就行了。”她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威胁意味十足。
荼白装傻:“小人受郡丞之拖,一定查明真相。”
“呵呵”郡主也不恼,刚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脸色一变,随即不动声色的将他们领进屋中。
路上,十安紧紧的握住荼白的手,压低了声音说:“此处有法阵,哥哥小心。”
荼白拍了拍他的头,安慰道:“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