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案 卷帘美人 第二十章
霍小鱼2025-10-21 09:172,301

   冬祭大典礼成,各城门的守卫已撤去大半。离兴庆宫最近的春明门,倒是仍有玄甲卫按剑鹄立。

  普王抬手扶住阿惠,二人拾阶而上。青石阶上残雪未消,每一步都留下深浅交错的痕迹——他的云纹锦靴沉稳,她的珍珠绣鞋轻盈。

  两人刚登上城楼,就听闻“砰”的一声巨响,一朵礼花在头顶轰然绽放,将整座城门照得纤毫毕现。阿惠奔向雉堞边,却见城下百步外,数十玄甲军士正手持火把,围着青铜地火雷列阵。

  “原来~”阿惠话音未落,第二发烟火已呼啸升空。这次近得能看清硝烟轨迹——那些令长安万人仰首的绚烂,竟是从他们脚下城墙根处,经由包铁投石机弹射 而起。

  阿惠忍不住拍手雀跃,鬓边珍珠步摇随之簌簌颤动。

  “原来花萼相辉楼的焰火是在此处燃放!”她回眸看向普王,眼角眉梢俱是遮掩不住的欢快:“竟是这般近呀!”

  普王凝视着阿惠的笑颜,眼底漾开一片温软,笑道:“周幽王烽火戏弄诸侯,玄宗皇帝千里驰送荔枝,都只为博美人一笑。我以前总是不齿,只道荒唐。但此刻见你展颜,才知道——这掷千金、倾天下的种种痴妄,不过是情至深处,甘之如饴。”

  阿惠脸颊蓦地飞起两片红云。她慌忙转过头去,只将眸光凝在漫天流火之上。

  普王缓步走到阿惠身旁,也仰起头,一同望向夜空中次第绽放的焰火。良久,他慢慢道:“张娘子心中装着很多很多人,有你的阿爹,有悬壶济世的太医署,有生死未卜的韦二郎,还有受尽折磨的绿珠,桀骜不驯的迦利奴~”

  说到此处,他转过头凝睇阿惠,眸色深深:“但可否在这方寸之地,给我留一处角落,容我栖身?”

  阿惠一时间怔住了。

  她曾见过他的千般面目——纵马击毬时的英姿勃发,独坐书房时的眉宇含霜,沙场点兵时的凛然威仪,甚至于化身李三郎时的狡黠善变、机智无双,却从未见过他这般情状——眸中炽热灼得人发疼。他此刻卸去了所有天家威仪,所有伪装,像是坊间最寻常的痴心郎君,将一颗真心捧在掌心,任人取舍。

  “殿下,阿惠一介民女,何德何能~”

  话音未落,普王轻轻一拽,将她整个人笼入怀中。

  “你总道自己寻常,却不知道~”他的声音闷在阿惠的云鬓间,气息在她耳畔轻轻吐纳:“却不知道,在我心里——你早就胜过世间万千女子。”

  他指尖轻抚过阿惠的下颌,缓缓托起她的脸庞。阿惠呼吸一滞,眼前星光火影霎时模糊,不自觉地阖上双眼。她额间忽然触到一片温热,那触感极轻,却令她指尖微微发颤。普王温软的唇沿着她轻颤的眼睑游移,在泛起红晕的颊边稍作停留,最终轻轻柔柔地落在她的唇畔。

  他高挺的冰凉的鼻梁轻轻贴上阿惠的鼻尖。鼻尖相触的刹那,阿惠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只觉那凉意渐渐染上了自己的温度。

  “殿~”阿惠一声轻喃。

  “唤我三郎。”普王低声道,声音里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

  “三郎~”阿惠刚开口,普王的唇便压了上来,将那声轻不可闻的“三郎”尽数吞没。

  这一吻,绵长深沉,不知星河日月。

  

  阿惠湿了眼眶。她忽然觉得,长久积压在心头的重量竟轻了许多。那些无处诉说的悲愤,无人知晓的彷徨,独自吞咽的孤独,日夜啃噬的绝望,此刻随着呼吸渐渐平复。普王的掌心贴在她后颈,温度透过肌肤传来,她只觉一股暖意自四肢百骸漫开,仿若婴孩蜷于锦衾,又似倦鸟归于暖巢,身体发肤都被妥帖护着,再不必忧心风雨相侵。

  良久,普王才恋恋不舍地放开阿惠。

  

  二人十指交握,衣袖相叠,在夜风中微微鼓动,一同凝望远处长安城的阑珊灯火。

  “这些年来,我常独自在此眺望,想着有朝一日执掌权柄,重整大唐山河。可如今我要的不只是那至高之位,还要在登上这至高之位时——有你并肩而立。”

  普王的声音低沉如夜风,拂过阿惠耳畔。

  阿惠转过脸来,目光细细勾勒他俊朗的侧颜,往昔种种忽如潮水漫涌——危难时紧握的双手,烈焰中灼热的呼吸,还有那些被生生按捺的情愫,都化作了她眼中饱含的珠泪:

  “阿惠心中,亦有两愿。”

  她强压喉头的哽咽:“一愿朗朗乾坤,再无屈枉之人。二愿滚滚红尘,与三郎做一对,做一对寻常~”

  颊若霞红,再难启齿。

  普王心口一荡,猛然将人箍进怀中。他下颌轻抵在她的发间,声音里浸着化不开的柔情:“九五之尊也好,布衣百姓也罢,此生此世,我李修彦只要你做我的娘子。”

  夜空中最后一朵焰火轰然绽放,刹那间万千金丝迸射,如天河决堤倾泻而下。

  整座长安城璀璨生辉,连朱雀大街石板缝隙都流淌着金芒。无数火树银花在最高处炸裂,化作漫天流星雨簌簌坠落,将城楼上二人的身影笼罩在一片辉煌之中。

  那光亮如此炽烈,仿佛要将这夜色燃烧殆尽,连明月都黯然失色。

  

   暮色笼罩山野,一座茅草小屋孤零零地立在山脚下。竹篱围成的小院里积雪如毯。院墙边,一个黑人少年披着厚厚的毛毡,靠墙打盹。他双臂交叉在胸前,怀中露出一段青铜剑柄,在雪光的映照下,发出幽暗的光泽。

   屋内,一盏油灯在桌上静静燃烧,昏黄的光映照着斑驳的土墙。木榻上的女子黑发散乱,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嘴唇不时颤动,发出含糊不清的梦呓。

   另一名素衣女子跪在榻前,手里拧着一块湿帕子,正小心地为她擦汗。墙角的小泥炉上煎着药,苦涩的气味弥漫在屋内。桌上码放着几味药材:切片的当归、块状的黄芪,还有装在瓷碗里的乳香和龙骨,都是长肉生肌之品。

   “公,公主~”塌上女子忽然开口,吓得素衣女子手腕一颤,帕子飘然落地。她急忙俯身,耳廓几乎贴上对方苍白的嘴唇,屏息凝神。

   “不~不是~公主~”

  

   “迦利奴!”素衣女子轻摇黑人少年的肩头。

   迦利奴猛然睁眼,长剑已然出鞘:“杜娘子!可是有贼人?”

   “莫急。”素衣女子正是杜良娣。她从袖中取出一方素笺,低声道:“将此信速交阿惠娘子。”她又补充道:“一定要亲手交付,不能传给任何人。”

   “可~”迦利奴面露难色:“娘子命我寸步不离,守护你们二位。”

   “此事关乎太医署冤情。”杜良娣声音虽柔,却不容置疑:“你且去,我自会闭门戒备。”

   “好!”迦利奴接过信笺,提剑转身,一个纵跃便掠出了半丈高的竹篱。

   杜良娣凝望他远去的背影,眉头却锁得更深。

  

  

继续阅读:第五案 卷帘美人 第二十一章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得活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