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帆心满意足地在藤椅上躺了好一会儿。
享受够了人造风带来的惬意,他这才恋恋不舍地起身。随手整理了一下被风吹得凌乱的衣衫,掸去身上的尘土,而后迈步走向酒窖。
今日镜湖游客云集,客栈的酒酿消耗甚大。
他这一趟回来,主要目的便是为了查看酒水的状况,如今客栈的酒水储量已然告急,正等着他确认之后,由白瑶派遣人手和车马前来拉货。
此刻的酒窖里,主要存放着两种酒,皆是他通过系统商城兑换的配方,亲手酿造而成。
其一是已在客栈热销,打出名堂的九粮液。
而另一种,则是至今仍处于试验阶段的茅台酿。
此酒已近功成,江云帆计划在几日后的镜源万灯节上将其推出,届时依靠庞大的客流量,必定能赚取不少的情绪值。
然而眼下,他踏入阴凉的酒窖,走到墙角,刚一掀开那盛放茅台酿的酒坛封泥时,脸色倏然一变。
有人来过!
酒坛的封口有着明显被人动过的痕迹。
他对自己亲手施加的封印细节记得一清二楚,尽管潜入者已经尽力将其复原,但那细微的差别,依旧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除此之外,坛中的那些酒水,也少了些许!
江云帆心中骤然一紧,原本轻松的心情荡然无存,整个人立刻保持高度警觉。
家里进贼了?
不对啊,桃花山虽非荒无人烟的绝境,却也远离尘世繁华,哪个不开眼的贼会大费周章,跑到这种清汤寡水的地方来行窃?
那么,就不是普通的贼。
作案者,很有可能与他相识,或者说,与他存在某种关联!
江云帆的脑海里第一个闪过的,便是住在西边小院那个疯疯癫癫的老头。
那老家伙行事不按常理,三天两头往他这边跑,酒水茶水没少蹭,向来不把自己当外人。
不过,以江云帆对他的观察,那老头虽贪嘴,却自有一股傲气,还不至于做出这等偷鸡摸狗之事。
思绪电转间,他忽然想起,就在不久前,那连续两道的系统提示音——
一个叫墨羽的人,接连两次为他贡献了情绪值。
手中的茅台酿,寻常人初次品尝,不被震惊到无以复加才是怪事。
因此,极大的可能,便是这个叫“墨羽”的人,潜入了他的家中,偷走了他的酒!
好家伙,原来这情绪值不是白给的,是为了付“品尝费”?
江云帆压下心头的火气,又在院子里仔细检查了一圈,并未发现其他异常。
可当他走出院门,打算看看外面的情况时,目光扫过门边的墙壁,顿时愣住了。
那块原本挂在墙上,被他当作留言板的小黑板,竟然连同上面那首小半篇的《桃花庵歌》,一同不翼而飞了!
靠!
江云帆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脑门。
偷酒也就罢了,毕竟是识货之人难抵诱惑。偷诗也就算了,毕竟文人雅士难抵诱惑。
可为什么连黑板都要一起顺走?
江云帆气不打一处来,对那个叫“墨羽”的家伙,也是恨得不轻。
……
午后时分,烈日高悬。
许灵嫣自客栈返回,登上了那艘气派非凡的王府楼舫。
她提起裙摆,通过舷梯登船。甲板上,一群衣着华丽的才子丽人正三五成群,或高声吟咏,或低头沉诵,言谈间无不围绕着那首惊艳全场的“东风夜放花千树”。
她默默从人群中穿过,径直朝着二楼走去。随后依旧在那间熟悉的雅阁之中,见到了秦七汐。
此刻,一袭素白长裙的绝色郡主正端坐于雕花窗前,面前的桌上摆着一把古檀木制的暗色长琴。秦七汐纤细白皙的手指在琴弦之间轻拢慢捻,每一次拨动,都荡出悠扬婉转的乐声。
旋律在楼阁之中回荡。
许灵嫣悄然停下脚步,倚在门边,默默地听了许久。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听秦七汐弹琴了,但每一次听,都能让她有一种耳目一新的感觉。这位郡主的风格似乎永远都在变化,时而如高山流水,时而如铁马冰河,让人永远琢磨不透。
不过,许灵嫣心中也不得不承认,秦七汐在许多方面胜过自己,包括让她引以为傲的琴技。
郡主的琴,师承号称“江南双杰”之一的入云居士。
三十年前,两位年轻人在文坛迅速崛起,一路攀至高峰。归雁与入云,一人擅词画,一人精诗琴,其思想之奇妙,造诣之高深,百年难得一遇。
这也使得他们一度成为了江南文人才子心中的明灯,即便是多年以后的今天,一旦提起这两个名字,也会让人油然生敬。
恰巧,这两位大儒,都曾当过秦七汐的老师。
“今日的琴声,似乎有些凌乱啊。”
一曲终了,余音尚在梁上盘旋,许灵嫣终于舍得迈步走进去。
秦七汐听到声音,连忙转过头:“灵嫣,你调查得怎样,可有那位彦公子消息?”
许灵嫣微微摇头,无奈在长桌的一侧坐下。
“我与文炳去县府问了,也托人去了凌州府库查阅,目前都没有结果。故而猜测,‘彦祖’这个名字,应该只是化名。”
“也就是说,目前还是没有任何线索能够寻到此人?”
秦七汐长长的睫毛垂下,如蝶翼般轻轻颤动,目光里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失落。
不过那失落是短暂的。
她也看得挺开,毕竟文会上的那首“东风夜放花千树”堪称旷古烁今,她甚至并不认为一位同辈的年轻人能够将其创作出来。词中的那份远离喧嚣、不入世俗的洒脱,如果没有几十年的人生阅历,很难理解通透。
那横空出世的词文作者,究竟是何方神圣?
这个答案,至今仍旧没有定数。而那位所谓的“彦祖”,或许也只是杨文炳单方面的猜测罢了。
事到如今,秦七汐只是觉得有些孤独。那首词的骤然出现,就好像在混沌无垠的虚空中,突然划过一道璀璨夺目的光亮。可那道光也仅仅只是闪过而已,当它消失之后,周遭仍旧是一片沉寂的混沌。
“其实……也未必就全无机会。”
听到许灵嫣这句话,秦七汐微微皱眉,旋即脑中灵光一闪,一片灯火璀璨、人声鼎沸的繁华热闹之景浮现眼前。
“你是说,三日后的万灯节?”
“没错。”
许灵嫣肯定地点了点头,“每年的七月初七,镜源县都会举行一场盛大的万灯节,这可是方圆百里最为热闹繁华的盛事。
届时,本地但凡有些名气的文人墨客几乎都会到场,倘若那位彦公子真在镜源县,他或许也会去凑个热闹,我们也许能在灯会上找到他。”
“好,我知道了。”
秦七汐轻轻颔首,心中已然开始思忖起来。
万灯节那晚,不知父王是否已经有了回信?
又是否会准许自己下船,去那茫茫的人海灯河中,寻觅一位不知其名的知音……
“这茶看着不错。”
此刻许灵嫣迈步来到桌案旁,与秦七汐相对而坐。
她端起桌上备好的茶盏浅浅一饮。这来自凌州本地的好茶,入口清香,回味绵长,藏尽江南暖意。
“千山绿,在帝都可是稀缺品,自我随父进京以来,就极少喝到了。”
秦七汐将盛水的金丝贡壶推了过去:“王府存有不少的千山绿,皆是各地甄选而出的佳品。等到此次行程结束以后,你可以带些回京。”
“好。”
许灵嫣微微点头,以示感激。
“墨羽现在何处?”
“我托她去调查一个人,此人便是三月前我曾登门退婚的江家三公子,昨夜文炳所画之人,与他确有几分相似。”
“咚咚!”
阁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秦七汐微微抬头:“进。”
一袭黑衣飘然入内,迈步立于堂中,正是方从江云帆住处赶回的墨羽。
此刻她脸上的惊奇依旧未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