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本是上元节,按照大小姐的心思,这也是自己两年后,两人再一次重逢的第一个上元节,怎么也得好好庆祝一番,谁知今日一早,就被央求帮个忙,给个人秘密送一封信,世间哪有这样的男人,上元节如此重大的节日,自己不陪着心爱的人儿不说,还央求自己去给他干活,再说了自己堂堂大小姐去给一个下人送信,传扬了出去,彭家的脸面往哪儿隔啊,可终究是抵不过是那一声声不要脸的话儿,唯有红着脸答应了。
“姐姐,那坏人平日里最怕你了,你啊,得好好管管他,叫他在那里信口开河,这么肉麻加恶心的话儿也亏他说得出两口,咱们听习惯了倒也罢了,可这世间年少无知的女子,何曾听过这么不要脸的话儿,这坏人脸皮儿本就厚,本身有些本事,诗词歌赋勉勉强强应付,若再说些不要脸加恶心的话儿,又不知要拐骗几家小姐?”大小姐气鼓鼓地说,只是她本就眉目如画,气呼呼的模样,颇有几分少女的灵动,配上眉宇间的妇人成熟的风韵,与两者之间,微微一融合,竟说不出的妩媚。
沈艳秋面上升起一抹羞红,那张吹弹可破的脸蛋,映上了昏黄的烛光,淡淡光晕越发动人起来,嗔道:“要管你去管,你不是他的小心肝,小宝贝么,都心肝宝贝了,还不听你的话儿?”
大小姐面上先是一红,随即狐媚的眼眸看了一眼沈艳秋,伸出小手轻轻地在她的衣袖上拉了一下,咯咯一笑,道:“姐姐,你这是吃小妹的醋么,我叫我心肝宝贝是不假,不也是喊你小乖乖,小可爱么,可爱的小乖乖?”
沈艳秋小脸腾的一下,如下蛋的老母鸡,惊慌地说:“哪,哪有啊,他才没呢?”
“是吗!”大小姐似笑非笑地看了沈艳秋一眼,忽然凑在她耳边轻道:“昨日他在房里与我说了,说姐姐最喜欢他这几句话儿了,什么天当被,地当床,姐姐好生妩媚得很啊!”
“啊!”沈艳秋面红耳赤,羞得急急低下头去:“哪有啊,那坏人这样的话儿也说出口!”顿了顿道:“妹妹,你不要说我,你还不是一样,前两日你们在厢房里吟诗作对,果然是作得一首好诗啊!什么,帘卷青楼,东风暖,杨花乱飘晴昼。兰袂褪香,罗帐褰红,绣枕旋移相就。海棠花谢春融暖,偎人恁、娇波频溜。象床稳,鸳衾谩展,狼翻红绉。一夜小床浓似酒。香汗渍鲛绡,几番微透。鸾困分床慵,娅姹双眉,画也画应难就。问伊可煞□人厚。梅萼露、胭脂檀口。从此后、纤腰为郎管瘦,你听听,这是词儿么?”
大小姐面上一热,忽地扬起了那张美轮美奂的脸庞,一脸肃然地道:“我觉得也没什么不好,坏人说了男欢智倾愚,女爱衰避妍。这本就是人之常情,偶尔写写诗词,也没什么大不了,你看人家圣人的书中,《诗经》中有许多这样的诗歌,《郑风·女曰鸡鸣》中的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描绘了夫妻生活的和美;《邶风·击鼓》中的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表达了白头偕老的意愿;《王风·大车》中的榖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皦日,更是发出了生死不渝的誓言。
“还有那《雎鸠》,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优哉游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你听听,这本意:关关雎鸠今何在,在河之洲,各自分开。好一个,窈窕淑女人人爱,只落的,君子好逑把相思害。
“辗转反侧,优哉游哉,好叫我左右流之无其奈,怎能彀钟鼓乐之把花堂拜。不仅是圣人,姐姐再看看那些大人物,那个不是这样的,诗人温庭筠喜欢作‘浮艳之词’,有一首《南歌子》可不是些女子相思么,手里金鹦鹉,身前绣凤凰。偷眼暗形相。不如从嫁与,作鸳鸯。
“大诗人韦庄有一首《思帝乡》,更加憨直泼辣: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比起他们,我们不算什么吧,往日我顾忌身份,这也怕,那也怕,现在想想,还是这坏人说得对,这欢欢喜喜地爱吗?就该这样,陪着心爱的人儿,做些快乐的事情,就像那词儿里写得一样:
“不信巫山女,不信洛川神。何关别有物,还是倾城人。
“经共陈王戏,曾与宋家邻。未嫁先名玉,来时本姓秦。
“粉光犹似面,朱色不胜唇。遥见疑花发,闻香知异春。
“钗长逐鬟发,袜小称腰身。夜夜言娇尽,日日态还新。
“工倾荀奉倩,能迷石季伦。上客徒留目,不见正床陈?”
沈艳秋与诗词所知不多,但这词儿通俗易懂,那里还听不出其中的含义,媚得满脸羞红,嗔道:“怪不得这些日子,他总喜欢往你屋子里跑啊,看你方才的样子,那里还有半分彭家大小姐的模样,分明是一个狐狸精嘛!”
大小姐听了狐狸精三个字,并没有气恼,轻掩着小嘴一笑,道:“我就是要做狐狸精,我迷死他,往日我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从来都是板着脸做事,将自己当作男人一样去拼,渐渐地连我自己都差点忘记了自己是个女孩子,也可以涂女红,可以着女装,可以放下高高在上的大小姐身份,可以随心所欲地陪在自己心爱的男人身旁,听他说些恶心人的话儿,我觉得这才是我,不管姐姐怎么想,我都想告诉姐姐,我很快活?我觉得这个才是我自己!”
沈艳秋红着脸道:“看你这样子,才做了几首不要脸的词儿,说了几句不要脸的话儿,你便魂儿也给他了!”
大小姐一笑,道:“何止是我把魂儿给了他,姐姐不也是一样,前两日姐姐不也是填了一首词儿,什么你嗔我时,瞧着你,只当作呵呵笑,你打我时,受着你,只当作把情调;你骂我时,听着你,只当把心肝来叫。爱你骂我的声音儿好,爱你打我的手势儿娇。还爱你宜喜宜嗔也,嗔我时越觉得好。你自己听听,这话儿可不比我大胆得很?”
“人家,人家哪有啊!”沈艳秋红着脸,低着头,哪敢再说话。
大小姐看沈艳秋这模样,便知再说下去,这个弥勒教的护法怕是要找一条裂缝钻下去,呵呵一笑道:“只要那坏人喜欢做的事情,我就一定满足他?”
沈艳秋抬起头来笑着道:“刚才也不知是谁抱怨来着,怎么这会儿转性了!这个可不是你大小姐的风格?”
大小姐面上一红,道:“什么风格风格的,常年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再有风格,还不是他的心肝宝贝么?”说着嘻嘻一笑,道:“昨晚他又作了几首诗儿,姐姐要不要听听!”
沈艳秋面上一红,道:“我才不要听这种不要脸的词儿?莫要污了我的耳朵?”
“真的不愿意听么?”大小姐说着嘻嘻一笑,忽然神秘地眨眨眼,嘻嘻笑道:“小妹不怕告诉姐姐,有两首可是写姐姐的哦?”
“什么,写我的?”沈艳秋惊讶了一声,道:“那还是听听吧?”
大小姐嘻嘻笑道:“这第一首便是《打香梅》了,姐姐可听好了!害相思,害得我伶仃样。半夜里爬起来打梅香。梅香!为何我瘦你偏壮?”
“这人太无耻了,这样羞人的话儿,也写得出来?”沈艳秋大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