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吕无咎心里五味杂陈。
震惊、担忧、愤怒交织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大网,沉重的压抑感让他呼吸急促,满面赤红。
历史的记载是一回事,亲身经历绝对是另一种感受。
郝萌是个二五仔,之前只是冰冷的文字。
他绝难想象,阖城危在旦夕的时刻,郝萌居然做出当一个“汉奸”的无耻选择。
镇定!不能乱!更不能冲动!
吕无咎唯有疯狂压抑自己的愤怒,才能压住亲手宰了他的想法。
还要靠他给鲜卑通风报信,成败在此一举,决不能意气用事。
心念电转,有些歉疚的瞥了一眼正焦急的朝自己走来的严夫人。
“砰!”
抬脚踹向屋门,粗如儿臂的门闩瞬间断做两截,余势不减,两扇门板轰然倒地,露出高顺和郝萌惊愕的脸。
郝萌懵了...没想到吕无咎就在门口,他到底听到了多少...
吕无咎也懵了,上一世自己哪有这样大的力气,别说踹断门闩,能踢断个木棍都够自称个“武林高手”改行当网红了...
这还是受了伤,全盛之时又该是什么情景?
“少将军...你...”高顺和郝萌几乎是异口同声。
“郝萌!你在这里干什么?”吕无咎一脸愤怒,大声喝问。
根本不用演,这愤怒发自肺腑,绝对是真情实感。
“我...”郝萌呆若木鸡,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双手藏在身后,嗫喏连连。
“哼!莫非你同情这厮!”吕无咎一瞪眼,怒道,“又或是你也和他一般想法,心里对我十分不满?”
“末将不敢...不敢...”
郝萌脸色一缓,明显松了口气。
“我劝你识趣一些,该站在哪一边自己好好掂量掂量!”吕无咎不假辞色,面色倨傲,“替我传个话,谁要是敢同情这厮,便是与我父子为敌,到时候一并责罚,可别怪我言之不预!”
“末将明白...”郝萌低头的一瞬间,给高顺递了个眼神,“末将知罪!”
“高顺!留你一命是让你好好反省!”吕无咎话锋一转,“若再不知悔改,剩下七十棍可等不到明天!”
高顺满脸通红,脖子一梗,却被郝萌用力按住。
“少将军已经法外容情,高顺,你别不知好歹!”郝萌语重心长的说道。
转过头来,他又朝吕无咎讨好的说道,“少将军息怒,夫人正找您呢,高顺这里属下自会规劝,保管让他改过自新!”
吕无咎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眼底却闪过一丝惊喜。
脑海只剩20小时的倒计时重新变成了一串“?”。
暂时算是瞒过去了...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严夫人也已到了门口,里面的情形她毫不在意,只是上前拉住吕无咎上上下下一阵打量,泪眼朦胧。
“儿啊,你重伤初愈,怎么不好生休养,又到处乱跑做什么!”严夫人哽咽着责怪道,“让为娘好生担心!”
吕无咎身上一僵,还是有些不太适应。
只是看向严夫人眼睛的那一刻,一种源自心底的温暖感觉竟无比清晰。
“让母亲担心了,我...”这句话脱口而出,吕无咎自己都吓了一跳。
“快跟为娘走...”严夫人不由分说,拉起他就走,嘴里不住的埋怨。
他们母子走出去的那一刻,高顺和郝萌相视一眼,长出了一口气。
直到金乌西坠,月轮将出的时候,吕无咎才好不容易安抚住了严夫人。
站在城楼上不起眼的角落里,他目光炯炯的盯着城墙。
城里黑漆漆一片,只有城头上零星的火把还在倔强的摇曳。
城外也是黑漆漆一片,像埋藏在黑暗中择机而动的凶兽。
一道黑影赫然映入眼帘,只见那人探头探脑看了半天,这才从城头坠下长索滑下,一溜烟朝着城外鲜卑大营狂奔而去。
不是郝萌还有谁。
一切都在自己预料之中,现在只差最后一步了!
吕布正在临时军帐里喝酒。
鲜卑围城算什么!
原本以他一己之力,要护住妻子和幼女很难保证万无一失。
可现在儿子失而复得,以他们父子之力护住妻女周全简直易如反掌。
他现在一点压力都没有...正喝得酒酣耳热之际,却见吕无咎一脸凝重的走了进来。
“我儿快来,与为父痛饮一杯!”
吕无咎脸色有些古怪...自己这便宜老爹什么情况?这时候怎么还喝上酒了...
果然吕布不靠谱...古人诚不我欺!
“父亲大人,儿有要事禀报!”吕无咎无奈的说道。
“哎...天大的事明日再议,放心,就是天塌下来为父也替你顶着。哈哈哈!”吕布眼里笑意盎然,大手一挥,浑不在意。
“鲜卑今夜必然袭城,父亲大人当早做准备!”
“什么?”吕布一愣,难以置信的问道,“我儿如何知道?”
“刚才我亲眼所见,郝萌连夜出逃!”吕无咎沉声说道,“算算时间,此刻他应该已在鲜卑大帐,正将我城中虚实和盘托出了吧!”
“岂有此理!”吕布大惊,手中酒杯“哗啦”一声被他捏碎,酒液和碎片掉落一地。
“你怎么不拦着他!”吕布勃然大怒,“你既然发现,一箭射死这叛贼也就是了,为何放他离开?”
吕无咎淡淡一笑,“父亲大人有所不知,这一切都是儿子的计划!”
成了!吕布意识到紧迫就好,剩下的就看郝萌的了!
果然和吕无咎预料的一样,被寄予厚望的郝萌这辈子都没有跑这么快过。
鲜卑大营离城二十里,他玩命一样奔出五里,就被鲜卑斥候游骑逮了个正着。
连比划带猜,这才让人把自己捆成个粽子带回了大帐。
此刻大帐之中灯烛辉煌,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坦胸露怀,在一张虎皮巨凳上凭几危坐。
“大王,末将想死你了!”郝萌一见轲比能,顿时满脸兴奋,放声大叫。
可惜被五花大绑,只能艰难的在地上蛄蛹,引得大帐里的鲜卑大将们一阵哄堂大笑。
“郝萌将军,你来做什么?”轲比能只是轻轻抬了抬眼皮,用生涩古怪的汉话问道。
“恭喜大王,贺喜大王!”郝萌一点都不觉得尴尬,满脸堆笑,“末将特来将九原城献给大王,以表拳拳忠心啊!”
“哦?”轲比能闻言一惊,坐起身来,目光灼灼的望着郝萌。
郝萌尽量堆出谄媚的笑容殷勤而热烈的回应。
却不料轲比能眼里突然凶光一闪。
“敢诓骗本大王,来人,拖出去砍了喂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