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问出口后，自己都觉得似乎有些唐突，忍不住抱着自己的汤碗，缩了缩脖子。
林智宇勉强地笑笑，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转过身去：“他牺牲了，六个人的位置太难救援，只能绑了登山索一个一个拉上去，他在往上运送最后一个人的时候体力不支，就这么摔下去…死了。”
说完，他几步出了岩洞，攀了出去。
洞中长久地寂静，只能听到篝火哔剥有声。
良久，徐薇才左右看看，小声问：“所以咱们探险到底是对是错啊？”
然而直到篝火将将熄灭，所有人都和衣躺下，她也没有等到答案。
王硕从山洞口攀下去的时候，就看见树缝外面渗透进来的天光里，林智宇的身影抱着双膝，坐在风口上一动不动。
她莫名地心口有些抽疼，等到双脚一落地，立刻便慢慢走过去，在他身后站定了，却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反倒惊动了林智宇。
林智宇扭头一看是她，不由得开口问道：“你怎么还下来了？夜里凉，别感冒。”
王硕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干脆迈步到他身边去，也趁势坐了下来，抬眼瞧了瞧外头的雨。
雨势不算大，但是这么一直稀稀拉拉下个不停，也着实让人忧心得紧。
“王一让我跟你说一声，他很抱歉。”王硕看了一会儿，忽地开口说道，顺势伸手接了一把从树缝里透进来的零星雨水。
林智宇还有点儿意外，忍不住侧头看了她一眼，挑挑剑眉，好奇地问：“他亲口跟你说的？”
“哈，你这人，还真是别扭啊，他不亲口跟我说，难道还心电感应千里传音么？”王硕笑着打趣他，扭头刚好看见林智宇一脸纠结的表情，忍不住把手指上的水朝他脸上弹了弹。
林智宇翻了个白眼，一手抹了脸上的水渍，另一只手顺势抄了眼前树叶上的水，也反弹了王硕一脸。
俩人嬉闹了一阵，便都停了手，王硕笑眯眯地拿了毛巾给林智宇擦手擦脸，一边儿笑道：“没想到，王一跟你还有点儿像，两个都拉不下脸来，明明心里都懊恼得不行，可是呢，嘴上非得硬挺着不肯服软。”
“屁，我那是不跟他小屁孩儿一般见识。”林智宇撇撇嘴，心虚地翻了个白眼。
王硕也不戳破，重新好好坐下来，轻声道：“说起来，这四个小孩都不坏，就是不知道林子的凶险，一心好玩而已，你也别太认真了。”
“我不是冲他们，只是自己心里不怎么好受。我那哥们儿，刚订了婚领了证儿，还差三天举行婚礼，原本是在休假的，景区淡季，以为不会有什么事儿了。结果救援人手不足，被一个电话叫了去，从此再也没回来。”
林智宇幽幽地叹息着，不知道是为自己的好哥们儿，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王硕听得心里就是一酸，她吸吸鼻子，轻轻拍了拍林智宇的手臂，“你也别太难过了，这种事也是没有办法的，就当是人各有命吧，你也别太执着了。”
林智宇点点头，勉强挤出一丝笑意道：“我也不是执着，就是每次想起来，都觉得有点儿心里难受。所以每次自己巡山，我都特别认真，就当自己是还带着他那一份儿一起在巡，算是一点自我安慰吧。”
王硕恍然大悟：“难怪提起这件事你反应那么大，我说的嘛，平常见你也不是这么冲动的人，怎么说起这个来的时候反而激动得像是要吃人似地。”
林智宇笑笑没有说话，只朝前散开目光，去看那潇潇落下的雨水。
王硕也不管他，自己伸手从旁边树根上扯下一根长出地面的树枝，在手里摆弄着，随意地道：“四个小孩被你吓够呛，徐薇那么可爱那么爱说话的一个丫头，你出来之后吓得缩脖端腔的大气儿都不敢喘，更别提赵欣雨那小姑娘了。”
说完觉得好笑，自己抿着嘴乐了半天。
林智宇无奈地哼了一声，白了她一眼：“我寻思自己伤感会儿就得了，你下来干啥？还以为你是来安慰我的，现在才发现，原来是来看笑话来的啊！”
“有啥笑话的，这是值得纪念一辈子的事儿。”王硕收敛了笑意，正色道：“不管对方领不领情，救人命就没有错，这是责任，也是义务，你哥们儿一定心里很安慰，可能会有万千不舍，但是在这件事上，我相信他一定无怨无悔。”
一番话掷地有声，林智宇原本还有点儿漫不经心地听着，到最后却已经转过身，不太敢相信似地将王硕打量了个遍。
“你这么看着我干啥？”王硕说完了，有点儿心虚地瞪了他一眼。
“我是在想，你要是去认识认识我哥们儿那没过门的媳妇，你俩一定能成好闺蜜。”林智宇很是感叹地说。
当地习俗，多半以办了婚礼算作是结婚的标志，没办婚礼的就算领了证儿也不咋会被亲戚朋友左邻右舍啥的承认，所以才有“没过门的媳妇”这一说。
但是这话就让人很是意外了。
王硕诧异地瞧了林智宇一眼，借着岩壁上挂着的火把余光，尽然见林智宇眉眼之间尽是钦佩之色，也忍不住好奇起来，“为啥呢？”
林智宇便转开头去，继续去看外头的大雨，像是要从雨里看出一朵花来似地。
王硕也不催他，就这么笑吟吟地看着他。
良久，林智宇才幽幽地道：“因为她也这么说。当年我哥们儿牺牲，他妈劝他媳妇改嫁，他媳妇就差不多是这么一套说法儿，最后说以我哥们儿为荣，就自己拎着行李搬进了我哥们儿的家。”
王硕怔忪半晌，也不由得对这妹子心生钦佩。
“这样也算是美满结局吧。”她瞧了瞧外头哗哗的大雨，喃喃地说。
林智宇点点头，瞧了瞧王硕，忽地觉得身心轻松了起来。
“你去睡吧，我守夜，后半夜你让赵元来替班，我之前跟他说好了的。”他笑着说。
“咱那洞口那么高，守夜干嘛？”王硕打了个哈欠，一边站起身，一边好奇地问。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有备无患吧。”林智宇摆摆手，随意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