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愣了愣,说我看着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原来这么狠。
许星替我解释:“皇伯伯,欢欢虽为一介女流,却敢爱敢恨,颇有月将军当年之风。”
皇帝和蔼地点了点头,对许星道:“依朕看,你这丑小子配不上这姑娘,朕给你们赐婚,还真是委屈了她。月欢欢,你的意思呢?”
表面上,皇帝是在嫌弃许星,实际上,他是在替许星试探我。毕竟在我和季晏礼纠葛里,许星太像是那个为我强出头的冤大头了。
我和许星的关系,完全可以解读为心机孤女利用纨绔傻世子报家门之仇,那如今季晏礼入狱,我自然可以抛弃许星,功成身退。
许星也不是傻子,他身形一僵,有些紧张地望着我。
我伸手拉住了许星,扬唇一笑:“皇上,臣女愿意嫁给许星。”
许星激动地一把抱住我:“这可是真的?皇伯伯,我就说欢欢不是那样的人。快给我们赐婚!我明天就要成亲!”
他高兴傻了,什么话都往外说。
我这才挑眉,所以皇帝试探我,许星也是知道的?
“别看他了,他不知道。”皇帝带着几分打量看向我:“月欢欢,你考虑清楚了?许星的容貌恢复不了了。”
其实如果不是皇帝在这里,我很想凑过去亲一亲我的阿星:“许世子方才不是说臣女敢爱敢恨吗?如今恨了结了,臣女自然敢爱想爱的人。”
从前不知道他是世子,初见他时,只觉得这个人身上有一股清冽的少年气扑面而来,他跟季晏礼完全不一样。
彼时我已看清了季晏礼的真面目,褪去少女的天真爱慕,一颗心历尽沧桑满眼都是仇恨,而许星给了我一段最纯粹的感情。
即使后来在丞相府他说他是宁王世子,我也没有后悔让他置身事外,更没有想过利用他复仇。
仇恨是我自己的事情,许星不应该因为爱我而以身涉险。
皇帝说我的父亲月将军死后被封了爵,我是他的独女,按道理应该是郡主才对,遂等了我为明月郡主,择日与许星完婚。
我牵着许星的手出了皇宫,只想找个没人的角落好好亲一亲他。
阿星,你一点儿也不丑,真的。
12
按佛家的话来讲,我就是和季晏礼孽缘未尽。
这日我忽然腹痛难忍,许星慌忙从宫里抓了太医来看,终查不出病症所在,许星气得大骂他们是庸医,结果他也肚子疼了。
我自己疼时觉得还好,他一疼,我心也跟着疼了,越发觉得难受。
想必方才许星看我疼时,也是这种心情。
后来有个太医试探地开口:“这不像是病,倒像是毒,蛊毒。”
确定了母蛊不在无法解毒后,我忽然想起来了在丞相府时季晏礼笑着哄我喝下的汤水。
当时他说是补身子的,我喝着觉得味道不对,他说加了药材的缘故。
我抬眸问太医:“母蛊只有一个,对吗?”
太医点头。
我明白了,这就意味着解药也只有一个。看了一眼昏昏沉沉睡过去的许星,觉得无论如何也要再去牢里见季晏礼一面。
去天牢的路上,我倒是想明白了,季晏礼是什么人物,怎么会为了男欢女爱命都不要了。
他之所以由着我自作聪明,恐怕是因为早就清楚,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我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让他的下场早一点儿到来。
“欢欢,你来看我了?”季晏礼衣着狼狈,却仍然和从前一样,笑的温柔儒雅。
我问他:“解药呢?”
他抬手,把手腕递给我看,腕下血脉里,有一颗明显的黑点点。
他竟把母蛊养在了自己的身体里。
“欢欢,你能来看我,我很高兴。”他握住栏杆,似乎想要更凑近我一点儿,看了一会儿,他笑了:“我的欢欢长得真好看。”
我后退了半步,冷冷地看着他:“季晏礼,我不是来和你叙旧的。”
他无视我的愠怒,自顾自地道:“你知道吗?你十三岁的时候,说喜欢我,我心里是很高兴的,我恨不得立时就同你做夫妻,长相厮守一辈子。”
“可我的欢欢太聪明了啊,你早晚会发现是我杀了你的父母亲人。后来你果然发现了,逃出了丞相府,我当时想着你走了也好,走了我就不再想你了。”
“可你怎么能喜欢别人?”季晏礼神色激动地盯着我,眼睛里近乎偏执疯狂:“那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怎么可能比得上我?他了解你吗?他知道你的所有喜好与畏惧吗?你说过喜欢我的,怎么能转头就去喜欢别人?”
季晏礼说,我是他亲手养大的姑娘,就算是恨他,也得永远心里只有他。
“所以你趁着我失忆,给我下了蛊毒。”
季晏礼疯狂地笑着,他点头:“对,皇上不容我,我的时日不多了,你也早晚会恢复记忆,那就和我一起死吧!欢欢,我陪了你十五年,你也陪陪我。”
“季晏礼,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我猛地搁着栏杆抓住了他的手腕:“解药给我,你我两不相欠。”
我拿出藏在袖子里的刀,割破了他的手腕,用小瓷瓶把爬出来的母蛊装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我放开了季晏礼,松了一口气:阿星有救了。
季晏礼跌坐在干草上,看我把瓷瓶收起来的动作,他眼眸深暗地看着我:“你亲他了?”
我愣住:季晏礼这话什么意思?
季晏礼大笑起来:“月欢欢,是你把蛊毒带给他的!如今解药只有一颗,你们之间必须会死一个,你是想让你自己活,还是想让他活?”
我浑身一颤,这个蛊毒,是通过亲吻爬到阿星身上的,我又一次害了他……
13
我抓起瓷瓶往外面奔跑。
对,我还有解药!阿星不会死的!
身后季晏礼的话如同恶魔的诅咒:“欢欢,解药给了他,你就只能和我一起共赴黄泉了。”
我顾不得其他,只觉得死去元知万事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谁还会管什么黄泉的事。
我气喘吁吁地跑回了宁王府,把瓷瓶打开往他嘴里塞,许星紧闭牙关疑惑地看着我。
“吃下去,阿星你吃下去呀。”
许星很快明白了这是什么,嘴闭的更紧了,我用了浑身的力气跟他对抗,就差给他跪下了。
终于,许星的嘴张开,瓷瓶空了下来。
我脱力地跌坐在地上,确实藏不住的高兴:“阿星,你以后……唔!”
许星趁我不备,吻了上来,等我感觉到蛊虫钻进我肠胃里时,我知道一切都完了。
许星看着我笑:“我以后怎么样?”
我抱着许星号啕痛哭:“阿星!你要我怎么办啊!你怎么这么傻啊?”
许星揉了揉我的脑袋:“别哭了。你不傻?解药只有一个,你给我吃了你怎么办?”
我哭的说不出话来,只听许星继续道:“欢欢,我这一二十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过的是相当舒坦,把别人一辈子没享到的福都给享了,尤其是还遇到了你,所以我一点儿也不亏。但你不一样啊,你太苦了,所以我把这个留给你,你可得好好替我享受享受,记住了吗?”
许星抱着我,拍着我的背安抚我的情绪,我的眼泪却像决堤了那样,怎么都停不下来。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你们这小两口抱头痛哭起来?”皇帝的笑声忽然传来。
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臣女罪该万死,许星他……”
皇帝摆了摆手:“行了行了,哭成这样,回去洗把脸再来给朕磕头吧。张太医,还不过去给世子看看,否则他这小娘子要哭倒长城了。”
我懵懵地跪在地上看着张太医脱了许星的衣服,在这里扎一针,那里扎一针,然后……
“皇上,世子体内的蛊毒已经清除,只要稍作休息就可无虞了。”
“啊?”我实在没控制住自己的惊讶:“可是季晏礼说……”
皇帝乐了:“你这个小姑娘啊,还是涉世未深,才会被他这个老狐狸骗了,蛊毒而已,许星没事儿了,”
“那上次来的那个太医也说……”
这回是张太医回答的我:“世子妃,那个太医学艺不精,已经被皇上下旨逐出太医院了。”
后来,看着许星一天天地好起来,我才相信了他真的已经没事儿了。
季晏礼在秋后如期问斩,我没有去看,听人说那天他往人群里看了许久,死前高喊了一个人的名字。
好像是叫……欢欢。
当然,这已经和我与关了。几天后的黄道吉日,我凤冠霞帔,嫁给了我的阿星。
他用一杆秤挑起我的红盖头,笑着感慨:“这是谁家的佳人,总算是归我了。”
我就想起一年前初见他时,他也是这样轻佻,说:“这是谁家的佳人,要不要跟我走哇?”
此时,我端起合卺酒,心想:这辈子我都跟你走,阿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