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春锁。
凡人终究会苍老,我一世成为执掌天下的君王,睥睨江山,指点苍生。却从未想过踏过奈何桥的那一刻,所有权势都终将化于尘埃,我所惦念的,我所迷恋的竟没有一样东西可以让我带走。
奈何桥的那端站着四五岁的小男孩,我眯了眯眸子,那一刻我竟清晰的看到小时候的我。
那年幼时期的我对着白发苍苍的我说,“张星江,你可还记得小时候的名字?”
我迷茫的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我小时候的名字?我的名字是扶养我长大的继娘为我取的,她说成大事者要有个契阔的名字,便为我取名为张星江,意有“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的雄心壮志。
我的继娘面容可怖,脸上有道长长的疤痕,戴上半张面具的时候更加冰冷。她向来不喜欢我,可我从未见过我的父母,我是被她扶养长大的,甚至连我的王位,都是她亲自将我推上去的。
我茫然的摇摇头,再次抬眸时便再未看到我小时候的影子。
奈何桥畔一阵轻微的香气萦绕在我的鼻间,我抬头之时,便看到有一身着紫衣的女君赤脚站在我面前,那女君纤白腕子上的手環散发着阵阵的清香。
她缓缓开口,“张星江你登于顶峰之上的时候,你又可曾孤独?”
孤独?我坐拥三千美人,天下黎民都敬仰于我,可我总能在深夜的时候不曾入梦,这算是她口中的孤独么?
那女君笑了笑,我的眼前清晰的闪过,我年幼时不谙世事的模样,我青年之时踌躇满志的模样,我中年之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孤独,我临终之时,全天下都为我哭泣,我却了然的模样。
她笑了笑,“你果然不记得了。”她挥了挥袖袍,我的鼻间便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清香,令我神魂颠倒。
恍然间,我察觉自己变回了四五岁的模样,我对着幽静的河面看着自己稚嫩的模样,我的手缓缓抚上我的脸,那张脸不在苍老,并且透着稚嫩,透着清澈。
那女君又道,“我原是这忘川之下的幽冥神君,掌管世人生老病死。可而今,张星江有些丢了的记忆你需要知晓。”
蓦地天光万顷,忘川平静的湖面有数万的水珠凝结成一面水镜,清晰的呈现在我的面前。
我清晰的看到战火纷飞,百姓流离失所,我被一赤衣女子从破旧的篮筐中抱了出来。
那女子抹了我年幼缭乱的记忆,将我收养,将我送往山下的私塾。
那女子喜好穿一袭赤色罗裙,便也将我打扮的喜庆至极。那位白衣男子看着她的时候总是满目的温柔,他会独自带着我去看日落,叫我保护好那女子。
后来,我被那位扶养我长大的继娘骗走,她想杀了我,可她还是下不了手。
我的娘亲为了我堕落成魔,最终消散于忘川之上。
而我,被抹了记忆,由那继娘将我扶养长大,送我等上那世人敬仰的位子。
回忆如潮水般汹涌而至,我蓦地忆起那一袭赤衣罗裙的女子是我的娘亲啊。
我的眼泪滴到水镜中,啪嗒一声水镜四分五裂,又形成万千的水珠落于河面,激起数层的水花。
我的名字……我的名字不是张星江,我的名字是我娘亲口中轻声呼唤的小春锁。
原是这样,原是这样……
神君说,“神女已经转入轮回,便请君王也重新来过罢。”
于是,我还是小时候的模样。只是这一次,阿娘,这次换我来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