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的水清明澄澈,百里之内都能感受的到冰凉的气息,我仿佛透过忘川瞧着一抹绛色的身影跌落水底,荡起数层水花,赤色的衣袂在幽蓝的水底缓缓散开,如同妖艳的曼珠沙华缓缓绽放。
一抹冰凉自我脸庞滑落,我反应过来伸手触及,却是我的泪。
我蓦地纵身跃入忘川之中,忘川的水果真冰凉刺骨,我好想看见巽乾想要伸手抓住我,却堪堪触碰到我飘扬在空中的衣袂。
昆仑镜从我衣袖中滑落出来,触碰到一块礁石四分五裂,镜片滑破了我的侧脸,幽蓝的水中,我仿佛清晰的看到从我脸上冒出的血珠,刹那间碎掉的镜片聚合,泵放出刺眼的光。
昆仑镜可以堪破回忆,要回到初地,以血为祭。
巽乾将我救上来,擦干我的脸,我喃喃道,“昆仑镜碎了。”
我全都明白了,无宸从来都不是无宸,只因他从来都是禺疆,而我更不该是阿箩,我怔愣的看着腕子上的镯子,蓦地笑了,笑的苍凉,“阿乾,我逃了九万年啊,以为自己真的逃过了,可我从未逃过宿命……”
“烛光……我找了你九万年,可你分明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只能用昆仑镜帮你恢复记忆。烛光,有些事情你从来都不能回避。”
“可这不是我想要的!你知道那日就在这忘川之上,帝陈用他的命换来禺疆一命……你知道当时的风多么温柔吗?温柔的像他……我从来没有想过他连自己的命都不要,只为了成全我!”九万年前,在这沉黎岭的一切我全都清晰的记得。那天迎着晚霞迎着黄昏,帝陈缓缓消散于晚风中,然后,一切都是结束。
“我亏欠的不只是帝陈……”我亏欠了曾经赤心帮助我的每一个人。于帝陈,我欠他一条命。于德音,我欠她一个真实的帝陈。于巽乾,我欠他一份永远不能还的痴心。
只恨当年猗天苏门的黄昏太炙热,和少年时的许诺。
我趁着巽乾不在,沿着忘川一路走过。
彼时夜已经深了,我抬头看着夜空,沉黎岭的夜晚总是很漂亮,星辰耀眼。换作以前,我定会说,大抵上是因为这里离着九重天最近。可是现在我却会说,大抵上是因为当年心中有那么一个人,所以看到的风景皆为风光。
我好像懂了,年少时的初遇,禺疆说带我听一场人间百味,看一场人间春雪。
九万年之后,我重生的第一眼,他便伸出手对我说看一场九州四海,人间美色。听一曲阳春白雪,琴声瑟瑟。
可好像兜兜转转了九万年,我们都不曾逃脱这孽缘,这中间不止隔着宵明,还隔着九万年前的沉黎岭。
我猛地扎入忘川,帝陈,这条命我还给你了。
水下一道白色的衣袂飘浮在幽蓝的水中,那胸膛很温热,我被禺疆抱在怀中,我们破出忘川的水面,水花四溅。
“你想寻死?”他看着我,眸光冰冷。
我猛地挥开他,水花扬到他的白衣上,我撕心裂肺的大喊,“为什么?!我不是箩笙!你也不是无宸!宵明更不该是杞杉!你亲手编织出了一个梦,可到头来还是噩梦?!”
“禺疆我们都回不去了!”我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们早就回不去了。从我被捆龙锁囚在神庙不能去见你,从宵明穿了我的衣服去见你开始,从那一刻起我们就回不去了!”
我忘了忘川的水有多冰凉,我们两个被忘川的水浸泡着,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水光被月色照的波光粼粼,映照在我们彼此的脸上,他终于开口,“烛光,我们都尽力了的。”
是啊,我们都尽力了的。我蓦地大哭,“我永远记得当年帝陈迎着晚风缓缓消散的模样!我也永远记得我被逼堕成魔道,你救了宵明的模样!我更记得我是箩笙的时候你将我逐出师门的模样!”
“你是禺疆的时候让我伤心,你是无宸的时候还让我伤心。两辈子,你都让我伤心了!禺疆,我不懂的到如今,我们还拿着什么去支撑这点微薄的爱情!”
人生若只如初见该有多好?那时,我还是迎着黄昏日落起舞,你还是那个站在我身后的翩翩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