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蓦地就笑了，笑的分外的苍凉，她的手缓缓抚上了小腹，“若是我说我也有了你的孩子呢。”禺疆你还会不会说出这种犹如拿了刀子扎我心窝子的话来呢？
我蓦然怔住，我很想告诉她，我曾经连我们孩子的长的哪般模样，要取什么名字，我都想过了的。若是个女孩儿，那当然要像你一般，机灵又可爱。若是个儿子也是极为好的，等他长大了还可以保护你。若是个女儿便就叫禺思烛，思是思慕的思。若是个儿子便就叫禺绸光，绸是绸缪的绸。
——子吸食母体，母当灰飞烟灭。
白荧的话至今萦绕在我的心头。我想告诉烛光，我爱孩子，但是更爱你。所以我不愿意你就此灰飞烟灭，之前而今我们还有了纠缠的理由罢了。
我不再去看烛光的眸子，我一字一句说的极为认真，可我却不知道是谁的心口再滴血，我道，“我的孩子只有一个，那便是瑶姬肚子里的那一个。”
烛光蓦地大笑，我看的到她眸子中一闪而过的惊异和绝望，她的眸子更红了，她仰天大笑，“禺疆啊，你真让我伤心，你尽让我伤心了！”
当年烛光毫无顾忌跳下忘川的时候，我便也跟着跳了下去，幽蓝的水光之中，我将烛光拥住，水花四溅。那个时候，我从来没有体会过原来忘川的水那般的凉，冰凉刺骨。
那个时候，烛光挥开我的衣袖，对着我撕心裂肺的对我喊，“为什么？！我不是箩笙！你也不是无宸！宵明更不该是杞杉！你亲手编织出了一个梦，可到头来还是噩梦？！”
那个时候她眸光也是如而今的绝望，她也说，“你是禺疆的时候让我伤心，你是无宸的时候还让我伤心。两辈子，你都让我伤心了！禺疆，我不懂的到如今，我们还拿着什么去支撑这点微薄的爱情！”
我真的……这辈子尽让她伤心了。
我努力克制住自己，绕过烛光将瑶姬抱起，擦身而过的那一瞬间，我听到烛光一字一句道，“禺疆，至时今日，你果然不负所望，还是让我难过了。”
我蓦然顿住，瑶姬在我怀里低吟了一声，“我的肚子……”
烛光不再去看我，她慢慢的同我擦身而过，那两三步的距离，大抵上是我走过最长最难熬的距离了。
满天的繁星点点，亦如当年那个姑娘被我背在背上，那个时候，烛光还是晨坎坎，她说她喜欢我。
我对瑶姬道，“是你自己走散，险些遇险。”
瑶姬在我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听到我的声音，蓦然顿住脚步，“禺疆……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继续道，“孩子，我会要，你保重身子。”
瑶姬仙姬意外走丢，让提心吊胆的众位仙官悠悠的松了一口气，瑶姬仙姬在凌霄宝殿之上，亲口对着天君笑吟吟的说道，“女儿本来想着为您这还未岀世的外孙去祈福，未曾想一时走丢，让父君费心了。”
只是那笑大抵上是强颜欢笑的，只是这戏中的人都亲口说了，这众多看戏的人也不会更加去揣测。
烛光。
那镯子彻底的碎了，我便也回不去了。我一个人化了人首蛇身走在河畔边，耳边不断萦绕着禺疆那一句，我的孩子只有一个，那便是瑶姬肚子里的那一个。
真是讽刺啊……我怎么会还做着春秋大梦不肯醒呢？那日酒馆之内的醉酒，我同禺疆的一夜良宵真的犹如一场梦境，让我进而沉沦，不肯忘记。
我的手指有些颤抖的放在我的小腹上，这里面有我的孩子啊，纵使我的孩子会让我魂飞湮灭又如何呢？不过是我甘之如饴罢了。
我蓦然就想起那日同白荧一起去了火云宫看望刚刚生了孩子的白矖，那个尚且孩子那么小，眼睛都没睁开便被裹在襁褓之中。
只是依稀能够从那孩子的面容上看的出长的像母亲，白矖抱着怀里的孩子，向来不苟言笑的面容此刻都如同恰逢二三月吹起的微风，温柔极了。
那个时候白矖抱着孩子对我道，“这孩子的眉眼长的像我，嘴巴像她的父亲。我想了想，她父亲给她起了个名字，名为南涧，意有爱此南涧头，终日潺湲里。”
我便也跟着笑，白荧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我放在肚子上的手。
我便也想着若是我同禺疆的孩子，若是个女孩儿，眼睛当然要像禺疆才好了，禺疆的眸子好看极了，笑的时候天地间都为之黯淡了。若是个儿子当然也是很好了，想想这个世间从此便又多了一个小禺疆。跟在禺疆的身后甜腻的叫着爹爹。
我当时真的将一切都想象的的很完美了。我看着白矖看着怀中孩子的眸光，这个世间再也没有那么温柔的眸光了。
我一个人走在河畔边，彼时黄昏将落，天边的晚霞再也没有我看到的那么热烈了。
辗转了这么些年，依旧逃不脱宿命二字，没有缘分这四个字大抵上是最恶毒的字了罢。
我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了……有下山砍了柴的樵夫见到我，吓得差点昏了过去，嘴里直喊着妖怪。
我蓦然间就想见到远黛了，那偌大的魔宫，此后只剩下了远黛一个人。
远黛告诉我，“魔君不在，还是要有人来承担着的。我夫君的担子我来抗，我等着他回来。”哪怕需要等了很多年，我也要等了。
你看看，这么些年来，只有我自己什么都没有拥有，亦没有失去。可没人能够比我的胸口更加的疼了。
远黛在莘婆殿种下了无数的银杏树，整个莘婆殿都变的分外的敞亮。
远黛笑着对我说，“我想着，等我种的这些银杏树长的枝繁叶茂的时候，巽乾就要回来了。”
她对我笑，“烛光，我知道你很苦。”
我又何止是苦啊？我对着远黛道，“我要麻烦你几日了，远黛你不会介意吧？”
远黛笑着说，“怎么会介意？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养好了身子。”
我放下小腹上的手都微微的颤抖，我此刻竟然万分的迷茫，我想将这个孩子生下来，可生下来却是个没爹扶养，没爹承认的。这同步了帝陈的路子又有何种的区别？我想要的是即使我用了命将这个孩子生下来，至少，还有禺疆这个做父亲的来疼他。
可是……到了而今，禺疆我真的对你很失望了。
远黛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个诀，贴在了我的身上，我顷刻之间便恢复了从前的模样。远黛笑着对我道，“我那四侄子岚玷颇为喜好研制一些新奇的东西，我特意向他要来了些，真的能够暂时的压抑住，虽然这只是暂时性的，但也好过你一直这副模样。”
我道，“远黛，谢谢你。”
远黛道，“该说谢谢的人是我才对。烛光，你让巽乾明白心意，纵然我要等他，可我比之前都要开心了。这等待比之前的九万多年还要开心了。”
我这辈子对不起的人真的太多了，如帝陈，如德音，如巽乾，如远黛。我欠他们的又何止是一句抱歉呢？
当年年少的时候，我亏欠了他们太多了。
风里栖大抵上也从白荧那里得知血玉灵镯终究还是被我震碎了，她找到我的时候，望了我很久，最后她问我，“烛光，你不后悔？”
我知晓她在问我什么，她问我这个有了这个孩子可曾后悔？我嘴角强扯出一个微笑，我道，“不后悔。”
风里栖说什么？她说，“这么些年了，执着于你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没有开口，若是件坏事，我也曾经真真切切的笑过，开心过。若是件好事，我而今却又如此的难过。
我说，“我之前不明白灵阮姨母为何会为了一个孩子付了性命。可当我看到白矖抱着孩子的时候，蓦然之间就明白了。我的娘亲是大祭司，她可以拥有一个身为母亲的快乐。可帝女不行，就算是灵阮姨母走的那一刻，我知道她至少是满足的。”
因为她有了爱人，也有了孩子，就算最后魂飞湮灭又如何呢？至少她可以同心爱的人有一段美好的过去，至少她可以亲眼见到孩子的第一面，我想这大抵上就已经足够了罢。
风里栖看着我，良久她才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丝的迷茫和不解，她道，“我也不知晓为何帝女一族不可以有爱情，可我知道爱情这个东西是每个人都有的，就算神仙也不例外。我亲自体验过，同宓哥分离了十几万年，我也曾经为我同宓哥有了个儿子感到自豪。可是……我最终也没明白这是为什么……”
我没在开口，风里栖将手缓缓的抚上我的发梢，她悠悠的叹了一口气，“而今，我也很是心疼你啊，烛光。你真让人心疼，且走吧，这条路是好是坏，都是你自己选择的，我也希望到最后你不要后悔。”
瀛尢。
小姨母怀孕了，怀的是禺疆的孩子。我很清楚那个孩子是怎么来的。可我却怎么也说不出来指责的话来。
小姨母在失踪了三天之后，终于回来了，是禺疆亲自找回来的。小姨母亲自在凌霄宝殿之上对着天君做了一个解释，那个解释可真牵强啊，可小姨母最终还是那么说了。
因为……她真的是太爱禺疆了，尽管禺疆至时今日也不爱她，她依旧肯为了禺疆撒了一个不甚圆满的谎言。
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在意肚子里的孩子，尽管禺疆从那日以后再也没了身影。
我曾亲眼见到小姨娘坐在瑶池旁边，手抚着肚子，眸光甚为柔和。即使禺疆不爱她，可她还是因为有了这个孩子变得温厚。
即使她很讨厌吃糕点，可还是不顾一切往嘴里塞了，我看着她孱弱的身子，蓦然之间有些心疼了，我问她，“小姨娘，你这是何苦呢？”
小姨娘怔了怔，接着往嘴巴里塞了糕点，塞着塞着她便也哭了，眼泪落到桌子上的声音甚为清脆，过了好久她才堪堪的道，“我的孩子，即使禺疆这个身为父亲的不疼他，我还疼他，我不能让他在我肚子里受了委屈。”
我真的有些心疼我的小姨娘，她这辈子是被人众星捧月着长大的，我一直以为她对禺疆是哪种得不到所以才不计后果的喜欢，可原来，她是真的喜欢禺疆。
她这辈子就喜我真的有些心疼我的小姨娘，她这辈子是被人众星捧月着长大的，我一直以为她对禺疆是哪种得不到所以才不计后果的喜欢，可原来，她是真的喜欢禺疆。
她这辈子就喜欢了禺疆这么一个，可却是经历的最多的一个，跟头摔得最疼的一个。欢了禺疆这么一个，可却是经历的最多的一个，跟头摔得最疼的一个。
我而今真的是十分心疼我的小姨娘，我问她，“你这是何苦呢？苦了你自己，别人亦跟着伤心。”
小姨娘说，“因为我喜欢他，我这辈子就喜欢了禺疆一个，他怎么对我都无妨，谁让我爱他呢。”
我小姨娘喜欢禺疆真的是没有原则了，可以为他做了一切。
我最终还是忍不住问她，“既然你喜欢他，那为何又不成全了他同烛光呢？”
我小姨娘蓦地大哭，哭的撕心裂肺。她说，“你真的以为我有你的大度么？我喜欢他让他快乐并不是一定要将他拱手让给别人，可是，瀛尢，你告诉我，这个世间再无晨坎坎之后，你又真正的快乐过么？我给的不是成全。”
她道，“瀛尢啊……我没你那么大度。”
“若我告诉你，她也怀了禺疆的孩子，禺疆肯要我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不过是想让她将肚子里的孩子打掉呢？禺疆为她做尽了一切，可她却从未相信过禺疆。”
小姨娘的话犹如当空的一阵惊雷，直把我给生生的劈懵了，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说什么？”
小姨娘笑了笑，唇角还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酸意，“她这个从来不知道珍惜，却只会抱怨苍天有多么不公平。”
是幸运还是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