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绾这头去欧洲晃悠之前,终于从老家搬了出来重新装修了房子。倒不是她不愿意继续过穿着拖鞋在胡同里晃荡的日子,只是他爷爷作为一个优秀的社会公民,自愿将老家的房子捐了出来做他们研究院的文物收藏展览馆,只留了最里头的一进院子住人,剩下的全都充了公。
她们家的快递地址一下从“甘露胡同有一棵大槐树的那家”变成了“甘露胡同XX号某某文物展览馆”,她连收个快递都不自在,还不如搬出来得了。
轰隆隆隆隆,白绾乘坐的欧洲之星列车驶过一片苍翠碧绿的平原,远处山峦优美的曲线,蓝天上流走的白云亮眼,一切都是前所未有的美好。
好日子终于是来了啊。
她揉了揉睡得发晕的脑袋,一双眼睛死盯着窗外的美景,就差把脸贴在车窗玻璃上做窗花了。
她这一趟先飞的英国,然后又坐列车经过法国、瑞士到意大利,这会儿是从米兰到佛罗伦萨的路上。
她又梦见他了……
白绾盯着窗外的美景,抬手连拍几张照片发了个朋友圈,立马接收到来自远在大陆另一头的“友好”问候。
叶罕点赞回复:“纯属手滑,不过你还没浪完?”
顾泠汎回复:“装叉也要有个限度,放到朋友圈那一定是想被群殴括弧笑……”
白悦岚回复:“回来多带点伴手礼,我要德国帅哥、意大利帅哥、英国帅哥各一枚,有空的话那就各两枚。”
肖繁回复:“风景不错,人就辣眼睛了。”
都什么玩意儿?白绾眉头一跳,假装并没有看见并迅速将手机屏幕按黑。
可是一关上手机,她的脑袋又开始不听使唤。
刚才那个梦……她都有多久没梦到过他了。在她的世界中,在小说里她自然而然的给他安插了好的结局,可他现在在做什么,是个什么样子呢?
倘若你不回来,我便等着你,等成灰也等着你……
白绾心里痒痒的麻麻的,她一面为在另一个世界中还有人等着她而感到庆幸,一面又不想他等着。
等又能等来什么?什么都没有。
白绾闭上眼睛,尽力将脑中的东西全都清空。
无论如何,她都已经回不去了,既然回不去了还管那些做什么?不要再想起他,真的不要在想起来了……好吗?
不好。
心中的那个声音久久不能散去。
自打白绾家改成了展览馆,她爷爷每天连研究院都不用去,整天腻在家里就能看到各式各样的文物,应有尽有,人到晚年反而又不像他当初说的只想安安静静的死去,仿佛又有了新的人生动力。
“白老师,前院东边的展示室已经收拾好了,您要不要去看看。”封清擦着手上的白灰从院中走出来。
她爷爷立在院角那棵死了几年的树下头,抬头盯着那层层干枯的树干不知在想什么。
“白老师?”封清走到他身旁来,循着他的目光抬头望向树干之中。
“这棵树死了有一段时间了吧,这么大的树,可惜了。”
“是啊,可惜了。”她爷爷目光仍是望在头顶,忽然走前两步,一双苍老但还算有力的手轻轻抠在树干上,硬生生扒下一小块树皮。
“小封,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声音?什么声音?”封清也跟着走进过来屏息仔细听了听。
“说不上什么声音,兴许……”她爷爷看了看那一块树皮之下的树干部分,不禁摘下眼镜双眼泛光,如老朋友一般抱了抱宽大的树身。
“兴许,我这老朋友终于喘过气儿来了。”
那树皮之下,赫然出现了微微的翠绿,仿佛是人身伤口中露出的新鲜血肉。
“Dear passengers, the train has arrived in Florence。 Please take your luggage ……”(软件翻译如有错误还请谅解)
她被列车减速的动静吵醒,迷迷糊糊伸手遮住被窗外光线晃得发疼的眼睛。
“咳咳,合羽,别再睡了,该启程回……”她伸手抓住扶手上的另一只手,等眼睛终于看清了身旁人的面孔,后半句话瞬间卡在了喉咙里险些把自己噎死。
“what's your problem?”身旁被她拽住爪子的金发小帅哥一脸茫然加惊骇。
可她脸上的惊骇半点都不输这位金发帅哥。
我是谁?我在干嘛?我在哪?
她随着人流走出车厢一脸茫然,仿佛一个插错队的小学生。直到走出车站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手中还有一个手机,连忙按开了手机屏幕,屏幕上的页面就是她先前没有退出的微信朋友圈。
叶罕的手机响了,手机屏幕上白绾的头像闪来闪去很是欢脱。
“白绾绾,怎么?在外头逍遥自在还能想起我来?我是不是该谢谢你啊。”他上了车库的电梯,一边按楼层键一边调侃道。
“叶……叶罕,我不是绾绾。”白泽那头声音一卡一卡的从西半球飘来,柔弱茫然又无助。
“什么?”电梯中信号不好,他连忙按了最近的楼层迈着大步出了电梯。
“你说什么?白绾绾,这种玩笑可不好笑的。”
“我没开玩笑,我是白泽。我……不好意思这个时候打给你,但是我真的不知道……我自己在哪里。”她的声音越说越弱,到最后几乎隔着电话都听不清,“这里的人都跟我长得不一样,我听不懂他们说的话。”
“我去!你是白泽!”叶罕几乎要被她给吓死,狠掐了自己胳膊一把才相信这并不是做梦。
他最为惊奇的不是她居然是白泽,而是她,白泽,一个人被放在了异国他乡的佛罗伦萨!
“你现在在国外,意大利佛罗伦萨。但你先别着急,你别着急……你现在在佛罗伦萨的哪里?”叶罕飞快的清理着思路问道。
“我在一个草坪旁路灯下的长椅上。”她立刻回答。
……叶罕无言以对,“这样,你给我微信发个定位。还有,你仔细翻翻绾绾的包和行李还有手机,她在佛罗伦萨已经定了酒店,你试试看能不能先回酒店。”
“行礼背包……”那头声音一滞,“我……不知道有行李背包啊。”
叶罕无力扶额,他居然忘了这家伙没坐过高铁,也并不认识白绾上个月才网购来的行李箱。
“所以,你现在手上只有一个手机,没有行李没有背包,连护照签证身份证都没有,我说的对吧?”他叹了口气尽量稳住自己的情绪。
“也不是啊,我还有一张票。上面的字我看不懂,但是出来的时候刷过这张,大约是车票吧。”她那头认认真真的说。
“哈,还有一张用过的车票,很好,恭喜你。”叶罕哭笑不得。
“佛罗伦萨的话应该会有中国游客的,你找找看附近有没有长得同你比较像的人种,让他带你去报警先。”叶罕一边跟她聊着电话一边打开平板电脑查询了最快到佛罗伦萨的航班。
“我问过了,他跟我说‘空你几哇’,还是听不懂啊……”白泽倍感绝望。
“没关系,你现在把手机交给你能看到的任何一个路人,我跟他说。或者你能看到警察或者安保人员之类的人最好。我先想办法把你安顿好,然后立刻赶过来。你不要害怕。”
叶罕一边说着一边订了最快到佛罗伦萨的机票,心里仍没从这突如其来的事件中反应过来。
那么问题来了,白泽突然又回到了这里,那绾绾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