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国师大人小时候还好,二人玩的再如何亲近也罢,终究是小孩子。可如今太子殿下与国师大人已长大成人,终归高下有分君臣有别,在如此没大没小的亲近着难免为人所诟病,可偏偏太子殿下却最听不得这般话。
梓瑛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李桁的话他不是听不懂,这么几年人前人后的谣传他也不是没有耳闻。可阿泽是他最好的朋友,是他的好兄弟,寥寥几句谣言又能改变什么呢?
“阿泽不是父皇的孩子,好,寒兄长总是父皇的孩子吧。”他低着头忽然又开了口。
“可从小到大我又见过他几次?寒兄长是父皇的长子,堂堂大皇子!可我身为他的弟弟,如今竟连他的模样都想不起!难道身为太子,就活该无兄无弟无亲无友的吗?我当这太子究竟何用?”
苏绘公公闻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满脸惶恐之色,“这话殿下可万万说不得啊!”
李桁叹了口气,对苏绘公公使了个眼色,苏绘公公会意,遣散殿中侍从,默默的将殿门关上。
李桁起身走到那一排排箱子前,随手从中捡起一串嵌白玉的穗子,那白玉雕琢成一截梅花枝的模样,下面结着一串金线镶边的流苏穗子,模样不很起眼却也够奢华,看着跟“白泽”平日里常穿的那身衣裳很配。
“我瞧着这东西很配国师大人,殿下想送,送便是了。”
梓瑛阴沉着脸,抬头瞅了一眼他手中的物什,“不是说最好不送么?”
李桁笑了笑抬手将那玉石穗子抛到他怀中,“您是太子殿下,您想送我还能拦着不成?但是正因您是太子殿下,才该明白送了之后会如何,不送又会如何。”
梓瑛愣了半晌,缓缓将怀中的质地滑润的玉石穗子放在桌上。
“桁兄长,你说,我父皇当年也是这样的么?”
李桁见他终于缓和了些,这才又翻着箱子中的东西随口道:“陛下年轻时也还没我呢,我又如何知晓?殿下若想知道些什么还不如去问问皇后娘娘或者苏远公公。不过,即便是知道些什么又有何用?殿下也不是当年的陛下,不同境遇之下不同人自然会做出不同的选择,殿下不必拘泥于此。”
话虽这么说,李桁心中却也不全是这么想的。他母亲和姑丈年幼时皆是陛下玩伴,那么些年下来经过了那么多事,早已将他看了个透彻,这么多年来,李桁也没少从他们口中听闻。
陛下当年只做了一年多太子,便登基继位。他做了那么多年大皇子再如何也有两个兄弟一个堂妹和一位将军府的公子相伴,况且皇子出宫还是比较容易的,不像梓瑛十岁入主东宫后就再未出这皇城大门。
他与梓瑛不一样,他不像梓瑛这般孤独茫然,他年轻时早早的就知道自己未来要做什么,于是乎他一步步坚定又决绝的往他的目标走去,不惜牺牲一切。
说起来,梓瑛应该是比当年的陛下要幸福很多了……
“哎,对了,我来东宫可不是专门为了来安慰殿下您的。”李桁这才忽然想起自己的初衷,赶忙问他,“殿下可还记得两个月前我曾送您一只蛊虫,长得跟白玉雕的蝉相似?”
这话题转换的有些突然,梓瑛想了想才道:“记得,怎么?”
李桁一鼓作气道:“那东西可还在殿下手中?实不相瞒,今日来找殿下便是为了此事,家母因一些事想拿那只虫子看一看,殿下可否先借我两日?”
“借倒是可以,送还跟你也是可以的。只是那东西如今不在我手上,我已将它转送给阿泽,可能还要劳烦桁兄长去相府跑一趟了。”
……什么!这不是祸害人吗!白泽……这个白泽可是个女的呀。
李桁当场就想张口骂人,但碍于自己刚充当了知心大哥的身份,如今再将自己竖起来的高塔亲手给推个七零八落实在是丢脸丢的太过分了些,便只好作罢,很是敷衍的道了个别便除了东宫,直往城南丞相府来。
白绾自打不来东宫上课之后这日子便过的十分悠闲,一早下了朝时辰还早,便回家舒舒服服睡了个回笼觉。一觉醒来午饭时间还没到,便出了房门坐在院里秋千架上,一边嗑瓜子一边看小兰草忙里忙慌的给她扫瓜子壳,玩儿的不亦乐乎。
小兰草年纪大了两岁脾气也见长,见她拿他寻开心,便将簸箕扫帚一丢甩脸子不干了。
“公子,您再这么游手好闲,仔细夫人又要念叨!”小萝姑娘拎着几个坛子走过院门口,见她逍遥自在为所欲为,身为一个勤快人的榜样,便忍不住全了她两句。
“哎?你这是做什么呀?”白绾见她拎着水桶往后院走,便从秋千上跳下来好奇的跟过去看。
小萝姑娘声音清脆道:“埋酒呀,夫人命我做的梅子酒,这会儿正好埋了,等过年时再挖出来味道更好些。”
白绾点点头,似乎也记得有过这么一回事。
白泽她娘是个大小姐出身,虽后来自个儿练了些手艺,可那手艺真是一般般,平时自己好玩似的做个菜也就罢了,酿酒这种技术活经验活还真是半点做不来,亏得今年有了小萝这丫头,她们家这年节过的怕是比往年丰富许多。
白绾跟着小萝来到后院一片菜地旁,撂下坛子二话不说便开始挖坑。
这菜地是她娘前半年命人开垦出来的。本来相府的院子就不小,偏偏她爹还没什么情趣不爱装饰园子,是以为了方便这好好的花园便被垦成了一块块方地,这边种青菜那边种大葱,这边植一片丹桂,那边插一列白菊,中间田埂上没准儿还点两棵会爬藤的丝瓜南瓜之类的植物。虽然瞧着草率了些,但各种疯长着正盛时也颇为热闹,看得人心欢喜。
如今是冬日,这后院菜地里自然是冷清一片一根草都没有。小萝挥着铁锹哼哧哼哧铲了两下子,只觉得这菜地中的土冻住了一般很是难挖。白绾抱着手瞅了一会儿实在是瞅不下去,便一把抢过她手中铁锹把她打发到前院搬酒去了,自个儿挥着铁锹挖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