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初降之时李桁回到了青云殿,死活被他关了两天的那家伙早上拐了敬国公府的马车走人的消息,他已从穆子汐的母亲口中得知。他坐在空荡荡的屋里,这一时安静下来,心里反倒觉得比白日里忙成一团时更烦躁。
“你说胡劼二皇子起兵逼宫了?”他同穆子汐一家你来我往说了一下午,如今回来才喝上一口热茶。
“是,属下离开松城时,宫里已开始乱了,听闻是二皇子在大殿上将太子刺死。皇宫那位约莫是保不住了。”苑姑娘坐在一旁将她所听所闻一五一十的告诉他。
“……贺岳王爷和贺岳世子如何了?”他握着茶杯想了半晌,忽然问出这么一句。
苑姑娘立即道:“贺岳世子在胡劼朝中也是手握兵权的,想来不会坐以待毙。”
“不是,我是问,他们二位可还安全?”
苑姑娘皱眉不解,他关注的重点居然在这里!?
“这属下就不知了。”纵然心里觉得奇怪,苑姑娘仍是实话实说。
他点点头,沉默许久又问:“这件事,你还未同白公子说过吧?”
这……又是什么鬼问题?苑姑娘终于忍不住了,“没说。可是这件事同白公子有什么关系?”
“你说你亲自送她回府,你确定她回府了?”李桁心里想的跟苑姑娘说的全然不是一回事。胡劼乱不乱在他心中已经没那么重要,每个人心里最重要的有一样就好。
“属下亲眼看着白公子回府的。”苑姑娘斩钉截铁的说,但是思来想去,她末了又加了一句,“不过回府之后如何,属下就未可知了。”
回府之后……
果然不把她关在身边,这心里总是踏实不下来。
“好了,苑姑娘长途劳顿也该歇息了。至于回府之后……我自己去看吧。”
此时此刻,若是白泽知道了他这不按常理的操作,她一定会很庆幸自己跑路跑的快。
天黑之前白泽总算找到了小镇上的驿站歇脚。她这身子骨经不起颠簸,大病初愈精神气也没别人高涨,半日下来才走了三十里路,连往明州一半的路都未走完。
按照这个速度,等她到松城估计要过一个月了。
“客官,您要的素面。”驿站中的小掌柜将一碗热腾腾的面放在她面前的桌上,余光瞥见她手中的地图。
“呦,客官这地图画的是咱们大启?”小掌柜一点不见外的坐在她对面的长凳上,唠闲嗑的架势已拉起。
“算是吧。”白泽看了看这位热情的有些过火的矮个儿中年男子,默默将手中的地图折起来收进怀中。
这份地图她之前没什么印象,后来看白绾的笔记才知道,这地图是白绾从她爷爷那里软磨硬泡来的。而在她知道这地图来历之前,她已听兰柯镇上的老伯伯说过,这地图是雪人族绘制的版本。
她爷爷临摹的祖上传下来的地图,竟然是雪人族的地图,看来她和白绾的猜测大约是真的了。
“客官这是要去哪里啊?”
白泽吃了一口面,烫的舌尖发麻,“北上去,到冀州。”
“到冀州去啊,那路可远的咧。我家婆娘是冀州人,前年她怀着个大肚子回了趟冀州老家,等回来的时候娃子都快一岁了!”
白泽听着这矮个儿小掌柜夸张的言辞,跟听笑话似的被他逗笑了,“又不是天涯海角,哪就那么远了。”
白泽将碗中的面吹凉了,慢慢吃起来。驿站大堂之外天黑下来,在这山坳中的小镇上,只零零星星能看见几处百姓家的烛火。
此处离京城不过三十里路,竟然好似跟那里已经不是同一个世界了。
夜里白泽躺在驿站楼上简陋的客房中,山中本就清凉窗外落又了夜雨,这客房里的陈年旧被子怎么盖都隔不开外头的凉气,白泽一夜辗转。
终于挨到了第三日,即便她行路慢如蜗牛也总算是到了明州城。她这一路上还想着若是什么时候能跟白绾换过来,好歹还能在那个世界中休息片刻,没想到这一连三日,白绾居然都没有要过来的意思。
人家谈情说爱都是一时一刻都不能分离,分开一下就抓心挠肝想的仿佛要肠穿肚烂似的,白绾这种三天五天不过来的实属个例。
明州城里的客栈就要比山里小镇上的驿站舒服许多。白泽在城中最大的客栈落脚,人吃上了更好的饭食,马吃上了新鲜草料,各自贮存能量准备这为期预计一个月的长途跋涉。
午饭时候白泽正坐在客栈人声鼎沸的大堂中,捧着一碗细米白饭就着两素一荤吃的起劲,旁边桌上两位汉子的聊天声音亮如洪钟,直冲到白泽耳朵里。
“唉,胡劼那头最近不太平,我这手上刚集了一批新茶要出青龙关,眼下就算是有命运到松城,怕也是没命卖喽!”那健壮汉子叹着气给自己倒了满满一茶杯酒,狠狠灌了一口。
“怎么?不是刚又开了青龙关,怎么又不安定了?”他对面那秃头男子吃着菜问道。
“你还不知道?兄弟啊,胡劼皇宫里逼宫谋反啦!”健壮汉子筷子敲的梆梆响,“前日青龙关的信使才从咱们明州过去,你都不知道?这会儿咱们皇宫里皇帝陛下都该知道了!”
“呵!谋反?这可几十年没听过了。”秃头男子被他这话吓了一跳,又忽然想起这谋反谋的是胡劼的反,着实不用他一个大启人操心,于是便看起了热闹。
“可不是么,这回可闹得凶,听说胡劼的太子都被杀了,叛军与勤王军队在松城打的狠了去,硬生生把好好一座城烧了一半呢!”
白泽手一抖,手中的筷子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松城烧了一半是指……哪一半?
一个人影从她面前走过,弯腰将地上的筷子捡起来放在她面前。白泽猛地回过神来,一抬头正见他坐在了桌子那头,对着她这一桌菜指指点点。
“这明州的菜就不是如京城的好,你说是不是?”
白泽看着他跟见了鬼似的,“你怎么在这里?”
“这不是明摆着么。”他从竹筒里抽了一双干净筷子,挑剔的翻了翻盘中的菜,凑合着吃了起来。
他那日夜里潜入丞相府时知道她走了,便马不停蹄的追过来。没成想白泽这脚程实在慢的跟乌龟有一拼,他都在明州住了一日,这才见她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