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刚继位那几日他们家王爷忙的几日没有合眼,等终于得了空闲之时,齐峯也曾旁敲侧击的问过他是否对那位子有什么想法。
其实问出这话的他自己并没什么想法,左右他们齐家祖辈三代跟随云南王一家,他们王爷若想将万里河山收入囊中,他便一路追随,轻裘铁马踏破山河,他们王爷若只想回家种种地画画图,那他便将手中铁剑化作铁锤,帮他们家王爷修修屋顶什么的。
他只是想求一个明白话。
“我如今的模样能看出几分野心?”当时他并未直接回答,反而问起了他。
“有点,一点点。”齐峯从他的脸色上看不出任何信息,小心翼翼的答。
他当时听完之后有些懊恼,就像一个在路上挖了个陷阱捉弄人的小孩眼看着路人从陷阱上一步跨过去了一般。
“只有一点点啊……看来还是不够,要让世人都知道才好。”
要让世人都知道……如今的确是都知道了。
齐峯将空了的包袱叠整齐,推开茶桌上乱七八糟堆积成一团的奏折,将叠成方块的包袱放在桌上。
“苑姑娘向来稳重仔细,二公子大可放心。”
他忽然噗嗤笑了一声,“呵呵呵,苑姑娘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她再沉稳,再仔细,就能找到白泽么?
当初李寒后一步回到京城,他曾问过李寒白泽的下落,而那个大孝子回京后听闻母亲被殉葬,险些发了疯,哪里还能问出点别的事情。
好好一个年轻有为的青年就这么一病不起,独自居住在母亲生前的宫中足不出户。
不过李寒的颓废对他来说也是件好事,起码短时间内不用担心什么人篡了那位柔弱的新帝的皇位。
而他很快就不再那般柔弱了。从他肯抛下至亲好友独自奔回大启那一刻起,他至少没有从前那么柔弱了。
李桁将桌上的奏折一本本摞起整齐搬到一旁,空出一张桌子铺开一幅巨大的地图。
“陛下说白泽大约是在这一块山头失踪的。”这茶桌太小,瀚海旁的群山几乎已经垂在了地上,他说着用手指在地上那一处山上画着圈。
“苑姑娘搜遍了这里方圆三十里的荒山,并未发现白泽的踪影。”齐峯看着他指的方向道。
“或者,她可能被人救走了呢?”他仍指着那一处群山,不放弃道:“瀚海南边的群山之中猎物众多还盛产山参,一定有不少猎人或挖参人经过。”
“苑姑娘将周边的村子也寻了个干净,并未有人见过面生的外乡人,也没有人叫白泽这个名字。”齐峯如实说道。
并非是他故意泼冷水,首先这是实情,再者说,像白泽那般柔弱的人一个人在瀚海南岸的山中,独自存活的几率能有多大?况且苑姑娘是寻人的好手,这半个多月以来连苑姑娘都毫无头绪……白泽大半是凶多吉少。
此时此刻“凶多吉少”的白泽正肩扛半截挑棍,一张白净的脸上汗渍合着羊圈里带着羊粪臭味的泥污混成一团。在她与合羽共用的一条挑棍上,一只老羊四脚朝天的捆绑着,正被他们二人抬着往镇上去。
“哥哥,我去叫人来帮忙好了,白泽哥哥大病初愈受不得这折腾的。”蝶至跟在一旁,想上手帮白泽托一托,奈何个子太矮根本用不上力。
从村上到镇上还有四五里的路程,蝶至真怕她一个受不住栽路上,那这挑棍上可不止是绑一头羊而已了。
“我最近身子大好,这几步路还是走得了的。”白泽咬牙扛着挑棍,肩膀火辣辣的疼,心里火辣辣的怒放一片。
兰伯伯的药见效很快,这一段的农家生活也使得她比从前强壮许多,这么些年来她头一次觉得自己身上也能有用不完的力量。
好不容易走到大路上,蝶至拉着他们两个在路旁树下歇脚,白泽一口泉水灌下去半壶,酣畅淋漓。
“你这身子还真是大好了。再过些时日一个人都能扛动一头羊了吧。”合羽也灌了一大口泉水,冰凉的泉水兜头泼下去半壶,麻黄色旧衫子湿透大半,隐隐透出衣裳包裹中麦色的健康皮肉。
白泽在白绾的世界中跟肖繁勾肩搭背多了去了,在这般情况下早就失去了寻常女子脸红心跳的功能。
“哥哥,省着点水,待会儿还要回程的。”蝶至连忙抢过他手中的水壶护起来。
胡劼西北一带有着大片的草原戈壁,最不缺的就是黄沙黑石,最缺的就是干净的水。只是他们兰轲镇因为在兰轲山山脚下,才能喝水喝的这般奢侈。蝶至从前跟她讲过,说是兰轲山再北边还有地方寸草不生,有人活活饿死渴死也是见过的。
阴凉的树下微风习习拂过,白泽瘫坐在小片的软草地上拨弄着草丛中冒出的几朵不知名小花,心情愉悦到了极点。
远处的大路上扬起一片黄尘,躺在草地上闭目小憩的合羽忽的睁开眼来,往那一处看去。
大路的尽头呜呜泱泱出现一片黑色,伴随着极富节奏的脚步。等走的近一些站起来看,白泽才发现那竟然是一队重甲士兵。
兰轲山附近有重甲兵营她是早就听说过的,但是亲眼看见还是头一回。
在京城时,虽然青木营就驻扎在京郊不远,但她却从未有幸一睹。没想到她有生以来头一回看到的重甲军队,居然是胡劼的军队。
那一队重甲士兵行进的极快,不一会儿便转到他们面前的路上,一座座漆黑重甲从面前走过,白泽感觉脚下的地面都震颤起来,很像白绾那个世界中地铁进站的感觉。
“这是往哪里去啊……”蝶至立在一旁近距离看着这一队“铁怪物”几乎看呆。
“兰轲山那一头就是慕云关,大约是去慕云关的吧。”合羽过了好半天才望着重甲队伍远去的方向答道。
“慕云关?边关驻守需要以重甲来驻守么?”白泽随口接了一句,又缓缓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