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前辈？”那老者看着她的眼神一下就变了味道，后退几步跪坐在书案前的坐塌上。
那坐塌不比蒲团高多少，这一套跪坐的动作就显得更为吃力。白绾这才发现这位老前辈腿脚不好并非是因为上了年纪，而是因为他腿脚好像有什么隐疾的缘故。
白绾见他坐下不知该如何是好，谁能告诉她同一个脾气古怪还不大友善的陌生老大爷独处有什么诀窍？挺急的在线等……
“坐吧。”那老者颇不见外的对着桌对面的蒲团做了个请的手势，白绾尴尬一笑，在桌案对面跪坐下来。
这里是白家祖先的供奉之所，这人这么堂而皇之连门都不敲的进来，还这么不见外好像他才是这里老大一般，用这种口吻对她说话。
难道，他也是白家人？且还是白泽的长辈？
白绾断断续续在这个世界中待了这么长时间，倒从未见过白家的那些亲戚们，也着实拿不准这位是个什么辈分，不好轻易开口。好在她们华夏语言博大精深词句精妙，即便是不知这位什么辈分，也不至于让她跟个傻子似的半句话说不出来。
“在下这几日在山中四处游走，反倒并未能见上您一面。没想到今日安生了，却遇上您。”白绾定了定心神，随手捡了个百试百灵的“您”字代替了称谓。
“见我做什么？”老前辈坐的笔直，眼神虚空目不斜视的透过敞开的房门看出去，不知在看些什么。
“上山前，家父嘱咐在下要替他给您问个安。”这位老前辈怎么看也比她爹年长许多，兴许还是白家仍在世的亲戚中最为年长的一辈。
“我上山多年，与你父亲已没什么关系了。这些场面上的礼节便省省吧。”
猜对了？白绾心中一动，对这位老前辈的身份似乎有了些头绪。她确实从未见过白家的亲戚，不过不代表她从未听说过。
当年她与白泽魂换之后，为了方便便互相都准备了笔记，将彼此身边最基本的信息写给对方以免出糗被人发现。当然，在白泽这边她被人发现也无非就是被人当做怪胎或牛鬼蛇神一类，被人畏惧或膜拜。但如果是白泽在她那边的世界中被人发现了，难保不会被她那些合作方或同事之类的认为是智障或精神问题患者，进而影响到她的工作，运气不好没准儿还会被逮了做研究……
是以，当年她们两人都写的很仔细，她留给白泽的笔记中就差把她们总管大人的鞋码都量明白记下来了。
白泽留给她的笔记中，曾经简略的提过一个人，之所以说“简略”，是因为就连白泽自己对这人都不甚明了。这人与白家血缘上极其亲密，可关系上却又极其疏远。
白绾学着他的模样目视前方，却无法如他那般做到眼中有物而心中无物的境界。
“父亲问候与否是他的事，您受与不受是您的事。再怎么说父亲的问候，与旁人无谓的关怀也是不同的。您说是吧，爷爷。”
老前辈的眼神一动，重新移到她的脸上来。
“你，叫我什么？”
他的眼神像是扫描仪的绿色光条一般在她身上扫了两个来回，一双眼睛周边布满褶皱，如同火山口旁的一丛裂谷。
“你不是白泽，对吧？”
白绾瞬间呆滞。若不是眼下他们二人只隔着一张桌子对坐，她能清清楚楚的看到眼前这人饱经风霜的凡胎肉身，她恐怕真要以为自己是身处一个魂换规则的虚拟游戏当中，而眼前这位坐着的便是游戏管理员化身的NPC。不然他怎么无所不知？他怎么可能用一双肉眼就能辨认出她内里的灵魂呢？
“您知道您在说些什么吗？”
白绾私以为自己是个极其没有深度藏不住城府的人，特别是在这种不声不响看起来深沉的仿佛一滩深泉的人面前，尤其的撑不住。
“白泽那孩子与我只有一面之缘，可是我知道，她是绝无可能对我说这番话的。白家人没人敢同我说话。除非，你根本不是。当然，我也无缘知晓你究竟是谁。你自己是谁，唯有你自己知晓。”
白绾跪坐的双腿麻木的没了知觉，她从未习惯过这种坐姿，私底下没人时都是盘腿坐的。她双手撑着桌子艰难站起来，麻痒难受的感觉随着她的动作从脚底攀起，如一张蛛网一般将她的双腿网住，丝丝黏黏难以挣脱。
“您为何这样说？您到底知道些什么？”
老前辈也撑着桌子艰难起身，而他这动作不便不是因为腿麻。他站起身跛着腿往门口走去，脸上的神态一如既往的平静，好似魂换这种常人无法理解的事在他看来都不算什么，或者即便是现在天塌了地陷了院里的树活了满地跳舞，他都不会有任何情绪波动。
“我只知道，你不该留在这里。你不属于这里。”
傍晚时分成宣王府的厨房中经过煎炒烹炸一通闹腾终于恢复了平静，几名年长些的婆子使唤着为数不多的几个年轻丫鬟，将一碟碟热腾的饭菜送上了厅堂饭桌。
云南王夫妇入座，见这桌上仍是只有他们四人，便忍不住皱了眉头，抬头问一旁的下人道：“二公子今日仍是不回来吃饭了？”
“回夫人，二公子方才出了门，说是陪岳世子四处逛逛去。”
“陪李岳那小子四处逛逛？到哪里逛？”
李桁往哪里逛她这做娘的是不大清楚，但是李岳是个什么货色可没人不清楚。才短短一个年节的光景，他们家二小子这就被李岳给带坏了！？
“京城这么大，哪里不能逛？桁儿也不是十五六岁的毛头小子，即便真逛到哪个温柔乡里去也没什么使不得的不是？难不成夫人还瞧不起青楼女子了？”云南王一见她这模样，连忙说着好话打圆场。
“我管什么青楼女子不青楼女子的？但凡他能给我带个好姑娘回来，什么出身我都认！”她娘一双筷子拍在桌上，一点胃口没有。“你们白家的好儿子你还不知道？桁儿也是个一动情就硬着头皮往前冲的性子，那青楼里大半都是些逢场作戏的丫头，你这当爹的要看着他万劫不复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