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盯着他,瞅了一眼又一眼,欲言止了又止。
“怎么,有话说?”他啃着块排骨抬眼看着她。
“呃……”白泽组织一下语言,已分外委婉的语气开了口,“我有一件好事一件坏事要告诉你,你要先听哪个?”
“都不听可以吗?”他将骨头放在桌上又伸手去捏另一块,手还未摸到盘子边上,白泽筷子一勾便将盘子从他面前扒走。
“好事是,我可以跟你回京城,绝不抵抗。”白泽自顾自选了一个告诉他。
“这倒真是件好事。”他擦了擦手上的油站起身,“那就走吧,回去了。”
“坏事是……”白泽坐着一动不动,方才的吃惊与他的出现连在一起,让她误以为这一切都是幻觉,实在不知该作何表情来面对。
“坏事是,即便我跟你回京,你也可能再也见不到绾绾了。”
李桁脚步一顿死死盯着她,“你胡说什么?再胡说,我就也可能再也见不到你了。”
“你威胁我没有用,此番尽是天意,与我无关。”白泽抓住他的胳膊让他重新坐下,“你应该知道,我睡一觉就会变成绾绾。可是这几日下来,绾绾并未换过来。”
“我方才听人说,胡劼二皇子逼宫造反,二皇子的队伍与勤王军队在松城大打出手,将松城毁去一半。”
“你放心,绾绾的父亲已被护送回贺岳去了。”他烦躁的甩开她的手,心里乱成一团。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那棵树。”
白泽心里也不比他好受多少,她本来想着由自己亲手了结,心里还在纠结着忽然听说老天爷已经代劳了。她心中悬而未决晃晃悠悠的一块石头哐当一声突如其来落了地,不但落了地,还把地砸了个大窟窿。
“树?什么树?”他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说懵了脑袋,此时此刻他脑袋里除了白绾盛不下任何东西。
“松城的贺岳王府,贺岳王爷的院子里墙角那棵大槐树,记得吧?”她的声音很是虚弱,这虚弱来自身体更来自灵魂,“那棵树,是连接两个世界的钥匙,现在,它死了。”
李桁惊诧的看着她,眼中满是难以置信,“什么意思?”
“我这么说,你还未听懂么?意思就是,联系断了,绾绾再也不会出现了。”
他目光闪烁移向一旁,许久之后忽然站起身拉住白泽的胳膊就往客栈楼上拖。
“你做什么!?”白泽踉跄着跟在他身后上了楼,却无论如何都甩不开他的手。
“你给我睡觉,快点睡觉!一日不行就两日,两日不行就三日,要把她找回来……得把她找回来才好。”他拽着她上楼,寻了个客房便钻进去,将客房中原本的客人赶出房外。
“我会试试,你放手,你先放手我才能睡得着啊!”白泽说完便踉跄着被他甩在床榻上,胳膊被他拽过的一截通红一片。
白泽缓了口气,工工整整的脱了鞋放在床侧,平躺在床榻上。
“你去一旁等着,你这么看着我睡不着。”白泽转了个身背对着他,心中忐忑难安,许久不能入眠。
她依稀听见他坐在一旁的茶桌旁,似乎坐下后便一动不动,再没有一丝声响。
“如果……”白泽重新躺平了,微微睁开眼睛看着他的背影,“如果绾绾当真再也不会出现,你要如何?”
“别说些无用的话,赶快睡觉。”他回过头来狠瞪了她一眼。
他此刻最不愿听到的便是这种话,可偏偏眼下似乎除了这种话便再没有别的可说。
仔细想来,白绾似乎从未做过什么承诺,就连她上一回说的最后一句话都是“再也不回来”。
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多“再也不回来”……
白绾在家宅了几天,终于换了衣服出了门。
人字拖与地面的摩擦声响彻夜里空荡的胡同,她无精打采的双手揣着裤兜,晃荡着走上老街。
短裤口袋里的手机一阵震动,直到把她半条腿震麻了她才反应过来摸出手机。
叶罕的声音冷中带热热中带冷,捎带手还装了个酷:“稿呢?”
“搞什么搞,这都文明社会了……”白绾一边掏钱包一边进了路边一家药店。
“安眠药有没有?”白绾将电话移开一些,小声问药店服务员。
“安眠药?你这醉生梦死的还睡不着了?”电话另一头的叶罕充分利用了他考英语四六级的好听力。
“不好意思,安眠药是处方药,您有医院处方吗?”药店服务员上下扫了她一遍,怎么看她都不像医院来的病人。
白绾无力扶额,只得打道回府。想起叶罕说的“醉生梦死”,她寻思着安眠药人家不给开,几瓶酒她总是买得到的吧!
“我还说你怎么前些天忽然勤奋了,这才勤奋了几天你就又颓了?你大力水手啊不吃菠菜不行?”电话那头叶罕的三段暴击依然没结束。
“是啊,该吃菠菜了。三天之内别打扰我,我要睡三天。”白绾拎着几瓶啤酒咣当咣当的往回走。
“睡三天!?”他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没错,睡三天,七十二个小时,四千三百二十分钟。嘿我还真就不信了……”白绾咬牙切齿的念叨着随手挂了电话,从兜里艰难摸出钥匙开了家门。
她得睡觉,必须要睡觉了。
刚回来那两天她精神亢奋狠飚了两万多字,后来做的梦中他占尽了主角位置不说,且还都不是什么令人花痴笑的剧情。白绾终于觉得,这日子不能这么过下去了。
可倒头狠睡了两天之后,她居然还躺在自己的宜家大床上。她终于觉得不大对劲起来。
然而等觉出不对劲,已经晚了。
白绾从里面锁上大门回身去摸门廊下的灯开关,一阵小风吹过,几片树叶飘落在她乱糟糟的头发上。
白绾怔了怔,继而打开了门廊下的灯。橙黄的灯光下,墙角的老槐树好似提前到了秋天,碧绿的树叶纷纷飘落,在地上铺成薄薄一层。
她抬脚走过去,双脚踩在落叶铺就的地毯上只觉一阵柔软。
冰凉,且柔软。
是白泽?她终究还是先她一步下定了决心?可她跟白泽换过来的时候白泽人还在大启京城之中,这才短短几日,她怎么可能到得了胡劼?
若不是白泽,那只能是她老爸……他虽然嘴上说着让她自己选择,可仍是自以为是的替她做了选择,一定是这样的。
白绾咬着牙将手贴在槐树的树身上,无论她找任何理由,这件事已经发生了是事实。
可这样的事实,她不能接受,怎么可能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