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白勋白颜这对龙凤胎兄妹出世以来,他们家二叔就一直住在这城外湖中的岛上,他倒是没能有幸见一见当年他二叔呼风唤雨的时候,但若如今他二叔还在京城,他怎么能有机会躲到二叔这里来呢。
“二叔,看在你收留我的份上,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情。”小勋儿快步跟上拦在他面前,小脸上挂满了正经。“前日纭州又来人了,说是无论如何也要给二叔你订一门亲事。”
李桁瞬间好心情散的一干二净,“你沄儿姑姑不是去年才嫁人了么?穆家还有什么女眷?”
“可是雪奶……雪姐姐说,你不娶亲她就一年收一个干闺女,不怕你不娶,不怕你娶了有好日子过。”
……见过执着的没见过这么执着的。等等,那位雪姨娘居然还好意思让孙子辈的人喊她姐姐!?
“那她可就等着吧,小勋儿看在二叔这么疼你的份上,改天回府你替二叔带个话,就说你二叔我最近脑仁疼听不得吵闹,七月七城里再热闹我也不回去了。”
他娘在家,此番再加上雪姨娘,他回一趟家被扒一层皮都不止!
成亲什么的他早就不在乎了,宁缺毋滥嘛,这点志气他还是有的。
云南的天气永远都那么舒朗,白日里晴空万里白云飘,夜里滚滚星河仿佛这漆黑天际都装不下。
每到晚上他总喜欢坐在自己小竹屋的屋顶上,喝喝酒看看星星,偶尔再想想人,习惯之后仿佛这样也很好,至少没有人来搅扰。
星河万里横贯长空,湖中也透出一模一样的星光,仿佛两个平行的世界。偶尔他喝得微醺,总觉得水中那个世界就是她在的地方,如果当真这么近,就算见不到,大约心里也会舒服许多吧。
一直等下去。
他当年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即便心中有所准备,也未曾想到这“一直”二字,切身经历起来会是这般的漫长。
漫长且寂静。
七月七的前一日,他百般期盼的安宁仍是没能实现。
“二公子,夫人命您回府一趟。”常年跟随他大哥,忙的鲜少露面的齐家大哥齐言忽然造访湖中小岛。
当是时他正在院里修篱笆,一手铁镐一手锤子连头都未抬一抬。
“不去。就说我头疼,起不来床快断气了。”
“夫人说她头疼,起不来床快断气了。”齐言面无表情的说。
……他娘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他亲娘还是怎么?
“那就找大夫啊,找我做什么?”他扔了锤子铁镐抱怨道,说归说,人还是慢慢吞吞洗了手换了一身干净衣裳,从头发丝到脚趾甲都透露着满满的不情愿。
小船在湖边码头上靠岸,他从船上跳下来,简直都快忘了他自己上一回登上陆地是什么时候的事。
七月七是难得的盛会,从城外水陆码头一路进了大理城,城外城内一片热闹景象,大街小巷装点的是花团锦簇,年轻姑娘成片成片的走在街上,腕上新换的镯子锃亮,腰上绣的腰带花纹华丽满的都快溢出来。
他隔着马车帘子,被一阵飘忽的花香味熏得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很是郁闷。
“这街上也太过热闹了些。”他揉了揉脑袋,本来说的头疼是明目张胆的借口,但如今进了城,太久没见过这般热闹的场面,他这脑袋还真有点发疼起来。
“明日便是七月七,自然是热闹的。况且今年岳世子突然造访,还带了一飞龙北境的新鲜玩意儿,阔绰的在街上到处分发,自然是比往年更热闹些。”齐言盯着外头的汹涌人潮言语中却是没什么情绪。
“李岳怎么突然来大理了?”李桁诧异道。
他那个人总说什么天大地大府里快活最大,世上最好的厨子最美的姑娘都屯在家里,他那么懒的人怎么忽然想起纵跨大启国境来串门?
齐言瞟了他一眼,“岳世子七月七跑来咱们大理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么?因为七月七姑娘多啊。听说去年岳世子还专程跑了一趟胡劼,去晌日节上好好逛了一把。”
呃……他这么说也很有道理。李桁无言以对,大约真是他自己与世隔绝太久了,居然连李岳是个什么德行的人都记不住。
马车终于在云南王府的大门前停下,他与齐言刚走进家门,连个前院扫地的小厮都还未见着,便见李岳从正厅里跑出来一个熊抱扑在他身上,把他扑了个踉跄。
“桁兄长好久不见啊!”李岳用力的拍着他的肩膀,激动的忘乎所以。
的确是好久不见了,自打他前年离开京城之后,他连例行的一年一见都见不着了。
“你怎么突然就这么来了,也没提前说一声。”李桁好不容易将他从身上扒下来,与他保持一段距离才好正经说话。
“不突然怎么能称之为惊喜呢!”李岳一脸怪笑的说着,便拽住他的胳膊往屋里拖,“说来,我给桁兄长还特意备了一份大礼!”
“你的大礼我可受不起。”他能送什么礼物?无非就是传说中的绝世美女之类,对他来说,还不如送他一箱北境昆吾岭特产的玄铁原石来的诱人。
正厅之中他爹和兄长正在会客,李岳拉着他直直就进了屋嚷嚷着,“来见一见吧,我送的‘礼物’!”
李桁百无聊赖一抬头,目光立马定住,再也移不开。
她……她……
“白公子是府里的客人,人家初来乍到的,这般吵吵嚷嚷的成何体统啊。”他爹丝毫不严肃的训斥着,而他的耳朵已经什么都听不到了。
是她?但,她不是已经没有了么?
李岳在一旁笑嘻嘻的晃了晃手,“惊喜吧!白泽这小子好运气,刚进冀州城就碰上我要来云南,想着你们也是多年未见我便捎带手顺了她一路,真是便宜她了!”
李桁将将要挽起的嘴角僵硬着落下,心中的美梦终是被一块大石头当头砸醒。对啊,她是白泽,她怎么会是她呢?
“白公子,好久不见了。”他抬手垂眼对她行了一礼,眼中那一丝光亮彻底的熄灭。
她眼珠一抖一阵恍惚,连忙起身回礼,“二公子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