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与荀师瑶虽多年同在东宫读书,但平日里真没说过几句话,如今到了说话的时候二人一时都不知再说些什么。
荀师瑶抬头望了望天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连忙将宫女手中备的伞拿给她。“这天色怕是要落雨了,这把伞白公子拿着吧。”
“多谢荀姑娘美意,还是不必了吧。到了正华门上了马车,再大的雨都淋不到的。”白泽后退两步,客客气气拒绝了。
荀师瑶也不再劝让,只道一声请她多进宫陪陛下叙叙话,便上了步辇与她作别。
多进宫陪陛下叙叙话?今时可不同往日了。
白泽将到正华门时邪风骤起,卷起一片尘土。她抬袖遮面,将行两步便见李桁的车驾入了正华门向她而来。
宫城之中向来不许外臣车驾入内,他这般明目张胆,显然是已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白泽闪身一旁垂目让路,谁知他这马车还真就停在了她面前。
“这不是白泽白公子么?”他挑帘笑着看她一眼。
白泽无奈,今日怎么这么多人对她有话说?
“王爷,又见面了。”她抬眸看着他,心中疑惑一路的话险些就要脱口问出。
“是陛下召见你?”他问。
白泽点点头,看着他这一众随行人员,终于是没能问出口来。
“有话同我说?”他瞧出了她这神情下的意味,反倒是他先开口询问。
“没……”
“上车吧。”他放下帘子不再作声。
白泽皱眉,明明白绾跟她长得一样,怎么待遇就差这么多,他真就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耐心听她说么?
那她也不用跟他客气了。白泽咬咬牙登上了他的车驾。
“我今日头一日回京,不知怎么就听了好些捕风捉影的话,不知是否确切,想同王爷确认一二。”她一上马车便单刀直入。
“你都说了是些捕风捉影的话,还要问我?白公子近日闲来无事可也无事的太过分了些。”他目不斜视的盯着前方,好似那车帘上的花纹有什么不得了的。
“是啊,朝中之事事无巨细都要王爷亲自接手,王爷自然没有我这平头百姓来的清闲。”白泽白了他一眼以泄愤,反正他此时对着马车的帘子研究的起劲,自然是看不见她的。
“白公子此言何意?”
“没什么意思,说您谋权篡位而已。想必王爷也不是头一遭听闻此言了。”
闻言他才稍稍侧目看了她一下,目光随即又转了回去。
“恕我多言,白公子既然已退出朝堂,是不是管好自己的吃穿住行就好了?”
白泽点点头,“不错,但我偶尔也该关心一下朋友的吃穿住行才是。毕竟从小一同长大的好友我也只有陛下一个。”
李桁冷笑,“那可真是一个抵万个了,白公子好福气。”
李桁这个人总能让她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自己,若她是真正的白泽,怎么反倒在她自己的世界中她这般不受待见了?
白泽很厌恶这种感觉。
“所以,王爷当真是这么想的吗?”她撇开他的嘲讽,将话题进行到底。
“我如何想的凭什么告诉你?”他持续高冷。
“王爷说的是。”她冷着脸认同。绾绾只是脾气不大好,人还是很好的也不像个瞎子,怎么就被这种人蛊惑了?
马车终于停下,白泽再也不想与他单独多呆一刻,急忙跳下马车才发现这是已经到了他的青云殿。
天上云层压得极低,这时辰离傍晚尚早,却已是一副暮色四合的昏暗光景。
“天色不妙,白公子抓紧时间出宫去吧。”他抛下这么一句话便上了青云殿院前的台阶。
“王爷心中到底是作何打算?”白泽高声问道。
李桁回头看了她一眼,那紧皱的眉头不耐烦的眼神,仿佛时时刻刻提醒着她,他眼中盛下的只是白绾,而她连一只毛毛虫都算不上,且还是个话很多的毛毛虫。
“早些出宫去吧。”他回头进了青云殿的门,再未停下一步。
狂风乍起,响雷滚滚。豆大的雨点落在地上将石板路面染得斑斑驳驳,落雨的事态越发严峻,不多会儿雨点落在院门口屋檐琉璃瓦上,如错乱的鼓点响成一气,密密麻麻震耳欲聋。
白泽挺身立在风雨中一动不动,大雨几乎是一瞬间将她一身衣裳淋透,湿透的衣料紧贴在身上,她本就偏瘦的身形看起来更加瘦的可怜。
半刻钟后,青云殿中一个他从王府带进宫的丫鬟默默来到书房。
“王爷……白公子这还候在外头呢。”
青云殿中李桁正翻阅着近来要事简章,他看的认真,对这轻言细语不做任何反应,小丫鬟畏惧他,只得缓缓退出门去。
许久之后倒是坐在一旁打下手的齐穆心不在焉,时不时的偷瞄他一眼,那表情变化多端,一眼比一眼惊恐,一眼比一眼胆颤。
李桁被他瞄的实在受不了,合上本子直接对上了他偷瞄的眼神。
“看什么?”
齐穆迟疑一下,仍是没忍住开口道:“二公子……这追姑娘吧,要诚恳。咱们大男人家的,跟着姑娘们学什么欲擒故纵若即若离可就不好看了。”
李桁被他说的是莫名其妙,“你不好好做事净瞎说些什么?”
“我可不是瞎说。”齐穆急了,直接凑过来将他面前的本子推到一旁,认认真真的说:“前几个月二公子你不还为了人家国师大人夜夜奔波,又是送吃送喝又是喝酒伤情的,如今才过了多久就这般冷着脸,连句好听话都说不出,任由人家风里雨里的等在外头都不心疼不过问。”
齐穆语重心长,“二公子,咱们做人可不能这样的,放开怜香惜玉那一套不说,即便外头真是个男的,咱这么做也不地道是不是?这‘纵’也‘纵’够了,‘离’也‘离’了,该见好收了吧?”
李桁愣了半晌幡然醒悟,“白泽还在外头!?”
齐穆傻了,敢情是他们二公子殿下处理政务太过专注忘我,根本就没听见!
待李桁冲出青云殿门外时,果真就见白泽立在院外台阶下,一身衣裳狼狈挂在身上,跟刚从面汤里捞出来泡破馅的馄饨皮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