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襄王自打年少时封王离京后,只回过一次京城。可偏偏他又是当今皇上的同胞亲弟弟,虽说老太后在世时不待见他,但衣食住行上却从未亏待过,不但在冀州活的纸醉金迷逍遥自在,在京城还给他备了一处极好的宅邸,虽说多年来放着没用过,却也是留了人打理,偌大个院子没有一丝衰败之象,直到李岳成年后,每到年节下便替他父亲进京过年,那宅子这才派上了些用场。
李岳终于到府上时,这宅中已有一位客人等候多时。
“怎么?今年偌大一个京城,也就剩你一人欢迎我了?”李岳与一众丫鬟进了正厅,见就他一人在椅子上闭目静坐,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一丝悲凉没有。
“倒也不是。”季濂睁开眼睛,起身行了一礼。“你今年入京的日子选的不好,今日胡劼使团入宫,太子殿下、桁兄长与我父亲他们都得在殿上陪着,可不就我一人有空了么?你还嫌少了?”
“不嫌不嫌,我怎么敢嫌弃你呢!来来来,我这件衣裳新的,送给你,不气不气哈!”李岳随手将身上穿着这件白狐裘脱下,伸手就要往季濂身上披,反倒是季濂敏捷的后退一步躲开。
“这么骚气的衣裳,我才不要。”季濂一脸嫌弃的又坐回凳子上,端着茶杯晃了晃,又问:“今年姑姑没同你一起入京?”
季濂的姑姑季桐便是成襄王有且只有的一位正妃,亦是李岳的母亲。年轻时也是死也不愿嫁给传闻中那般不着调又欢心的成襄王的,后来不知怎么给成襄王软磨硬泡娶回了家,好歹这么些年季濂这位姑丈无论怎么闹腾,仍是很看他姑姑脸色的。
“哎,我父亲日前闲来无事多看了府上一个小丫鬟一眼,我母亲便冷了脸,一语未发遣人陪着往东江赏梅去了。父亲忙着将母亲追回,我临走时他二人都还未归。约莫是父亲赔了不是,二老一起赏梅去了,谁还记得入京这破事?好歹舅舅这趟回京时路过冀州已看望了我母亲一遭,今年不回也罢了。”
一想到他父母二老在外你侬我侬逍遥自在,甩下他一个人累死累活的入京来守这些个虚的礼数,他就心里不痛快,恨不得拉上他这一帮小丫鬟一道四海遨游不着家去。
“如此也好,正好我春猎过后要替父亲走一趟北境,到时再给姑姑请安。今年京城人来人往的不大安静,姑姑还能在东江躲个清静也是不错了。”
李岳坐在正座的软榻上,立刻便有丫鬟奉来热茶与新鲜点心,侍立一旁捏肩捶背的,活像个老太爷一般。
“对了,今日我入京时在前头路口倒是遇上了胡劼来的使团。以前他们不也是隔个五年八年便要来给先太妃娘娘祭祀,今年怎么就不安静了?”李岳捧着热茶随口道。
“今年胡劼那位贺岳亲王家的世子也在使团之中,你不会还未听说吧?”季濂眼见着他桌上点心比他手边这盘好了一个档次,很是不客气的凑过来,捏了他桌上的点心吃。
“我自然知道,虽说方才在街上没与他打个照面,但也是早有耳闻的。”李岳见他凑过来也未嫌弃,但到时将桌上的点心水果都推到他面前来。
“贺岳亲王掌管胡劼的军械制造包括重甲,这些年来贺岳亲王身体日渐衰老,那些事务实际都是贺岳朱云一手督办。你想想看,贺岳世子与你同岁却已掌管军械制造这么一大摊子事,他得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咱们大启偃甲重甲最为优异,他这一趟来能空着手回去?”
季濂这一番分析全然没听进李岳耳朵,他又不是军中之人又不是白家兄弟那般的偃甲专家,贺岳朱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打算他才不看在眼里,安安稳稳过个年,舒舒服服回冀州才是他的正道。
日头将将西落,街上卷过的风也是越来越凉。白家兄弟二人终于是从宫中回来,在王府门前下了马车。
本来明日开始年假休朝,可胡劼使臣这一趟来了,明日百官又得起个大早入宫参加宴席,背地里指不定得怎么骂他们。
今日使臣入宫面见皇上倒是不需多大的场面,整个朝阳殿中只有京中几家王府与大将军府作陪,人家胡劼使团千里来到大启京城,路上奔波一个多月自然风尘仆仆很是劳累,于是皇上也没多说什么便下旨命使团入住竹山别院修整去了。
“那位贺岳世子长得倒很对得起他的年纪嘛。”白端与他一边往屋里走,一边闲聊着。
“是啊,本就是个才二十出一点头的孩子,还能长成个什么模样?”李桁随口答了一句,忽的又想起贺岳朱云的长相,心中透出一丝古怪。
那个贺岳朱云长得似乎有一丝丝眼熟,可他实在是想不出为何会有这种感觉。他此前明明从未见过贺岳家的任何一人的。
顺着小路转了个弯,白端一抬眼便见顾青榕立在院中廊下,正隔着围墙盯着那头李桁院中屋檐上那串旧铜铃瞧。
“外头风凉,你立在这里可怎么好?”白端连忙迎上皱着眉将她拉进正厅屋中。
屋里王妃正就着灯火跟一个小丫鬟学绣花,那绢布上扎的到处是针眼,显然已不知是拆过多少回。
“才回来?正等着你们吃饭呢。”王妃头也没抬的说着,随手将手中工具甩在一旁。
“让母亲久等了。”白端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
王府中使唤的下人本就不多,大多数还是李桁这些年陆续从云南带来的家里的老仆人,年纪都不小,随便拉哪一个出来都算得上是李桁的长辈。李桁平日里不大爱使唤他们,他母亲素来也是个不爱使唤人的性子,是以他们家孩子自小什么都爱亲力亲为。
顾青榕布了饭桌,正从厨房将菜一碟碟端来摆上,李桁见她跑来跑去很是忙碌,便撸起袖子进厨房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