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恍惚,似乎看到了很久远的事情,可是有些事情好像还没有发生呢。我是怎么了,难道我还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啊。谁知道呢,我吃着口袋里的枣子,往家里跑。
我家院墙外的那丛陈刺树长得很旺,每一个枝丫上的刺也绿得发黑,但我一直不觉得这刺太扎人,毕竟我每天都能看到它们,好像它们就应该是这样。
这陈刺树上长的刺,跟皂角树上的刺,是不一样的。皂角树上的那些刺,都很短又很尖,尖尖处都细得快看不见了,所以每回所到手,疼了流血了,才知道是刺扎到了。
而陈刺树上的刺,比较长,是绿色的,但其尖尖上的刺发暗红,跟整体的绿色有极大的视觉反差,所以每回快要被这刺扎到,就会下意识地躲避。
这陈刺树上的刺,是一根一根分散着在陈刺树枝上长着的,不像那皂角树上的刺,乖乖,那是一簇簇的,就跟刺猬身上的刺一样,一个根长出来一圈的刺,长长短短的,有些吓人。
不过说实话,现在我倒是不怕这皂角树上的刺了,因为自从牛瞪眼去世之后,他们家这棵巨大的皂角树也旱死了,没多久就被他们家放倒,塞进锅道里烧火了。
而这棵皂角树是洪家坟庄上唯一的一棵,自好以后,除了睡梦里能梦到这棵曾经带给我欢乐的大皂角树,我再也没有看到过皂角树了。
我跑到我们家院墙外面,往院里一看,院里没人,我爹我妈都下地干活了。算了,我还是回二婶家吧,最起码二婶会在院子里。
主意打定,我就从布袋里摸出一个枣,往嘴里一塞吃了起来。其实这枣树,我们家院外也有两棵,只是我很少上去摘着吃,因为结得最多的那棵下面,是我们家院里唯一的沤坑,自从我上次被那个金帮引到里面被淹之后,我就对这个地方很是忌惮。
可这次我回来,却发现这沤坑已经被填平了。我知道自从上次我奶跟我爹说了,我爹上了心,肯定是夜里跑到老沟上去拉了土回来把这沤坑给填平了。
我由衷地感谢我爹跟我奶,这样就好了,即便是我从院里冲出来,也不怕掉到这沤坑里淹到了。只是这边上的枣树,枣子结得很稠很密,而且我抬头看时,也看到了很多都已经发白发红,看样子用不了几天这些枣子就要被卸下来。
我伸手摸摸我布袋里,还有不少的枣,我就打消了上去摘的念头。我就顺着我家院墙外面的路,往西走,过了我大伯家的东屋,我看到他们家院里那棵石榴树上,有好几个已经很红的大石榴沉甸甸往下垂着。
这个大伯,是我爷爷的大哥的大儿子,我叫大伯,其实也就是我堂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家一家老少,自我开始记事,就好像跟我们家有仇一样,大人见了面也会冷嘲热讽,就连他们家的几个孩子,好像也对我们家特别有敌意。
有回我特意问我爹,为什么大伯他们跟咱们家就一墙之隔,还好像跟咱家有仇,我爹就笑了笑,没说啥。我估计是因为我爹经常做工匠挣钱的原因吧。
因为从小到大,我奶也说过,我那个大伯,就一直在地里扒拉那一亩三分地,身无长物,更不会什么技术,所以他看到,我爹经常被人请去做活,恨得常常是牙根痒痒。
说什么好呢,反正,在农村,这样的事情比比皆是。不要说一个一墙之隔的堂叔伯兄弟,就连亲兄弟之间,反目成仇的大有人在。你就说这个大伯跟他的亲兄弟,我叫做三叔的,也是尿不到一起,经常拳脚相加,打得不分你我。
下一代的我堂伯家的那两个堂哥,也是自小都睚眦必报,常常正吃饭的时候,就听到隔壁传来激烈的争吵声,接着就是一阵哭爹叫娘的拳打脚踢。
也不知道是这里的风气使然,还是冥冥中地气作闹,反正在洪家坟这不大的地方,几乎没有哪家兄弟间有和睦相处的,也可能是因为太穷的缘故吧。
现在我看到他们家的这大石榴都熟透了,虽然我很想吃,但是我却装作没看见,吃着枣往前走。有什么啊,不就是一个石榴嘛,等我长大了,我也在家里种一棵,不,种十棵,等熟的时候,天天吃,哼。
我自小就很有志气,从来都不是那种怂包,别人拿个石榴躲在门仡佬里偷偷摸摸地吃,咱不会,要么就拿出来,跟大家一起分着品尝,要么就都不吃。这又有什么呢。
我从记事,我爹就一直教导我,人一定要有志气,不要被外界这些事情给迷惑,凡是能诱惑到你的东西,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一直觉得我爹说的对,因为有一次,中秀们那个荣卿也不知道从哪里弄了半个石榴,一边吃着一边过来叫我出去玩。我就跟他一起出去了。
走到大玲姐家院子外边,他就把那半个石榴掰了一块给我吃。我是不想要的,架不住他真的很真诚,我就接过来,剥出石榴籽来吃。
没想到,这东西嚼起来,嘴里好多渣渣,有点甜,但嚼着嚼着就有些苦味了,我本身就对这个东西没啥好感,想不到还没有枣好吃,就马上还给他,并从我家院里,我奶晒的红枣簸箕里,抓了一大捧红枣给了荣卿。
我并没有直接说这石榴不好吃,我只是跟他说,这东西我吃不习惯,还是咱们吃这枣吧,又大又圆,还甜丝丝的,吃起来也满口芬芳。
后来那荣卿就信以为真,把他带出来的石榴装到布袋里,跟我坐在大玲姐家西山墙墙头上,腿耷拉在墙外边,一边看那些红色的蜻蜓在我们边上飞来飞去,一边吃着红枣,然后比看谁能把吃干净的枣核吐得更远。
就这样,我也能玩得很快活,毕竟年岁太小,不知愁滋味啊。而现在,我一边往他们院里远远地吐出一个个尖长的枣核,一边越过三叔家那个蓝砖垒的龙门头,就要往南拐着走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