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站在那里,没有跨过门桥进去。我内心有一种害怕的因素在涌动,可是我不知道我在害怕什么,这房子里除了有一尊泥塑的观音娘娘,其他什么都没有了。我见那娘娘塑得可真是逼真,你看那眼眉,那嘴角,那耳垂,甚至还有那净水瓶,以及那插在瓶里的柳枝,都仿佛是真的一样,我就那么看了一眼这观音娘娘,正要把眼睛挪到跪在她面前磕头祷告的人身上,突然就感觉那娘娘极具妩媚的大眼睛动了一下。这可把我吓坏了,观音娘娘是看到了我,还是我看到了观音娘娘,而导致了她的显灵。我就想从门桥边上往外跑,可是人太多,挤得我根本跟不出去,而我头还没有回过来,一直盯着那观音娘娘在看。
可看着看着,那观音娘娘就慢慢地变成二婶,只是她手里不再拿净水瓶跟柳树枝了,而拿了一朵开得很灿烂的黑色的玫瑰花,在朝着我笑眯眯地不停地闪着她的极具特色的丹凤眼。我看到这个,着实吓了一跳,伸出手指着已经变成了二婶的观音娘娘,大声喊,二婶你快下来……没想到,车子猛地一个急刹车,我由于没有提前防备,头就咚的一声撞到了二婶的后腰上了。二婶把车子刹住,自己跳下来,看着我还在后倚架上坐着,只是眼睛闭着没有睁开,嘴里却在不停地叫着,二婶你快下来啊,二婶……
二婶以为我坐在车子后面,睡着了,又做梦了,所以,就把我从车子上抱下了,捏了捏我脸上的肉,把我弄醒,就问我,咋坐在车子上还能睡着呢,小良你冷不冷啊,我醒了过来,就看到二婶在问我,我头脑才慢慢回转过来,才知道自己坐在车子上睡着了,而我们现在就在这观音娘娘庙的外面,我看到那路边,停了很多车子,还有板车,甚至还有一些拖拉机。而那个娘娘庙里面,我看到那个暗黄色颜色的单间房子里,人来人往地很是热闹。我就看着二婶,二婶咱们能不能不去烧香了,我看到那个观音娘娘就是二婶你啊。
二婶还以为我在开玩笑,就笑眯眯地刮了一下我的鼻子,小良又乱说哩,二婶哪有观音娘娘那么有福哩。看来二婶是啥也不知道,她根本不知道我睡着了后,已经去这庙里转了一圈,不仅看到了观音娘娘,还看到了观音娘娘显灵呢。可我没对二婶说,二婶只误以为我在反着说二婶长得跟观音娘娘一样的富态,一样的好看呢。二婶就问我,想不想去尿尿,去的话得快点,你看快晌午头了,人怪多哩。我说不想,二婶就一手拉着我的手,一手拿着包香的小包袱,就往观音娘娘庙那边走去。
我有了未卜先知一样的,跟着二婶,就走到那庙的门桥边上,再也不往里面走了,二婶就算是拉我,我也只是往后退着说,二婶你去烧香吧,我就在这门桥边等你。二婶就叮嘱我,别乱跑了,人太多,你要是丢了,二婶就活不成了。我很听话地点点头,手扒着门框,站在门桥边,看那些男男女女,手里拿着点了的香,虔诚地进去,又肃穆地出来,我不知道他们都是事许了愿,是否都把自己内心的事告诉给了观音娘娘,反正很多人走出来,我能听到他们兴高采烈地,大声地说话的声音。
轮到二婶了,我看到二婶就庄重无比地跪在观音娘娘像下面的锦黄蒲团上,屁股撅着磕了头,然后双手合十,眯缝着眼,嘴里动动地念念有词,我也不知道二婶叨咕的是啥,那意思应该无外乎求观音娘娘赐自己一个白胖小子之类的。我想想也就好笑,这生孩子的事,与神仙什么相干,要是说出来神经真的能让你怀孕,岂不是这世界都乱了套了。所以,无论你拜不拜神,跟你生不生得出孩子,真的没有一分钱关系,只是,病急了乱投医,现在二婶就是这个情况,总以为拜了观音娘娘,观音娘娘就会实施她的观音送子之绝活……
就在二婶闭着眼睛祷告时,我又一次看到了观音娘娘眉眼动了,这一次却不是看向我了,而是直直地向下看,就像是眼睛要闭上一样,看着台下正在虔诚祷告的二婶。我的梦境实现了,这观音娘娘就在看向二婶的时候,我就看到她的轮廓,雾气笼罩了一样,马上就要变化时,我一个呐喊,二婶,快跑。那观音娘娘也是一个猝不及防,猛地抬头,就看到了门外站着,正指着地上跪着的二婶。那观音娘娘就有些生气,可能是由于自己受供奉时间久了,形成了一种浓厚的宽容,那观音娘娘就眉头皱了一下,又恢复了那大爱无边的庄严与慈祥来。
我看到二婶在听了我的喊叫之后,身子像是被马蜂蛰了一下一样,抖了一下又继续磕头祷告起来,在她终于把这一流程做完,回过头来,皱着眉凝视着站在门桥边的我,我指着台下的二婶的手,慢慢地从二婶身上,指向了高高在上的观音娘娘。二婶就顺着我的手,也从自己看到了上面的观音娘娘。她看到的应该只是这偌大的周身烟雾缭绕的泥塑,而我眼里却看到了雾气蒙蒙中,变化成二婶的那尊观音娘娘。
二婶没明白,我为什么会突然大叫出来。引得边上的正拿腔捏势的人们的侧目而视,也惹得二婶对我百般不能理解。可是小小的我啊,心里苦着呢,又不能说出口。所以只能装傻一样地对二婶小声说,二婶,你看,那观音娘娘多好看啊,跟二婶一个样子。这时,二婶才慢慢回过神来,又看了看那观音娘娘,才走到我身边,伸出指头点了点我的额头,拉起我的手,挤到外面的车子外。
太阳当空照,却没有什么温度,观音娘娘庙外面,很多红男绿女三五成群地唧唧喳喳,也有不大的小孩在人群里嬉笑着窜来窜去,有留着长头发的二火山的家伙,拿着烟头点了一个雷子炮,猛地就朝二婶边的雪地上扔了过来。我看到这个恶作剧,就拉起二婶快速地往边上闪,只见那红色的雷子炮在一阵急促的烟雾里一个闪光,一声闷响就炸开了,那片白色无瑕的雪地被炸出来一个巨大的黑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