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二婶才松开我的眼睛,我睁开来一看,刚刚那些大杨树凭空消失了,我跟二婶还站在离簸箕柳坡不远的路上,这路就是我们来时的那条大路,路两边没有什么树,往边上的庄稼里,那些高杆庄稼还是黑黢黢地立着,远处隐隐约约的机井房还在那里支愣着,二婶就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小良,你可以啊,童子尿真管用。我不知道啥意思,反正现在二婶拉着我的手,顺着大路一个劲地往前跑,没多久,就跑到了南庄边上的烧砖窑那里了。
后来,我就听二婶跟我妈聊天,说那天晚上去看电影,遇到了鬼打墙,好在有小良的童子尿,才解了围,要不然指不定要出啥事呢。二婶看我在门仡佬里玩尿泥,也不嫌我手上泥巴点点,就过来,两手捧着我的脸一顿狂亲,亲得我脸都憋得有些红了,二婶才意犹未尽地收手,然后二婶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一碗刚刚出锅的小酥肉,快来,小良,二婶喂你吃……
过了好一阵子,我们这里就开始大旱起来。先是西河的水慢慢地小了下去,那些长长的绿布,也都扑在了河床上,那些鱼啊,虾啊,还有很多大大小小的老鳖,在水浅的地方,经常能看到,有人就拿了撮箕过去捞。而庄上好多大树,也被干的枝叶枯萎,有的甚至都纷纷往下落叶。好几家的压井,都压不出水来了,四处后水吃。好在我家的压水井当时打得很深,还是有汩汩滔滔白亮亮的井水压出来。
又过了一段时间,天还是照样干旱,这时,就有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到处组织着,要到王堂庙唱戏祈雨。于是,边上的好几个庄子,那些人就组织了起来,庄上人都要么捐了钱,要么捐了粮食,没几天,就有一帮子戏子,或推或拉,用车子运过来好多红红绿绿扎着戏布的箱子来。人们都知道,这是从很远的地方请的戏班子开过来了。
那戏台就搭在王堂庙外面,由于是祈雨,那戏台搭得很高,人们站在下面,得仰着头才能看到台子上。常常是,那些戏子们上午都在庄上安排好的人家里休息,吃过晌午饭,才到戏台子那里,化妆,然后才开始唱戏。唱戏的台子上,一边坐的是那些拉弦子敲锣鼓梆子的乐队,另一边坐了几个庄上德高望重的老人,中间就是演出的戏台子了。每当那锣鼓声响起来后,几个庄上的人们,男男女女,扶老携幼,搬着凳子,就往戏台子那里跑,祈雨戏要开唱了。
这时,二婶就拉着我,也要跑着去王堂庙看戏。我妈就跟二婶说,现在白天唱的都不好看,只是预热,到了夜里,才真正唱祈雨的鬼戏。于是,二婶就在我们家屋里,跟我妈长一句短一句的说着闲话。没一会儿就又扯到了二婶没有生养上来,这时二婶的眼神就特别迷离,言语间总是带着无限惆怅跟失落,我这么小的孩子都能听出来。我就为二婶感觉不值,生孩子嘛,晚几年生又没啥坏处。可二婶每当看到我,也可能是我那个俊俏的小模样,她就忍不住要抱紧我,在我脸上不停地亲,还一个劲地问我,小良,给二婶当儿子好不好,我常常很用力地把二婶粉嫩又香喷喷的俏脸生一边推,使劲地说,中。
我妈在一边一直吃吃地笑,笑二婶相中了我。二婶毫不掩饰地跟我妈说,要不要把小良过继给我。我妈就很大声地说,好,你就拉走吧。说完,二婶真的拉着我的手,飞也似地往她家里跑。我知道,我妈跟二婶那是在开玩笑的,一个孩子,还长得这么好,怎么可能说过继就过继了呢。终于,我跟着二婶到了她家院里,虽然外面非常干旱,可她家院墙边上的那些花啊,还是长得很是茂盛,也开得分外绚烂。
二婶到压井边上,压了半盆水,给我洗了手,洗了脸,还在我脸上搽了很多雪花膏,弄得我脸上也是香喷喷的。然后就跟我说,小良,你也去屋里床上玩一会儿,二婶给你打几个荷包蛋吃。我乖乖地就进了屋去玩去了。没一会儿,二婶就端了一个大碗,碗里有好几个整个的荷包蛋,那荷包蛋汤,是红糖水熬出来的。我一看这个,就食指大动,忍不住咽了好几下口水。二婶知道我很馋,就把那荷包蛋放在桌子上,不停地吹着,意思是想快点凉了,好喂我吃……
没一会儿,我就狼吞虎咽地把这几个荷包蛋给吃光了,甚至把那些红糖水汤也给喝过了。整个过程,二婶就一直在说,慢点吃慢点吃,别噎着了,眼神里满是慈爱与喜欢。吃过之后,二婶又给我擦了嘴和手,就抱着我在床上玩,没一会儿,我就睡着了。睡着之后,我就梦见二婶真的变成了我妈了,我叫二婶妈,二婶很开心地回应哎。我一直那样叫着,二婶就一直开心地回应,后来我就看到二婶屋顶那个巨大的黑玫瑰花,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突然从屋顶上掉了下来,直直地砸在了我的头上,那花枝上的刺,还深深地扎到了我的脸上,疼得我一下子醒了过来。
我醒过来,还是躺在床上,边上就没了二婶。我翻身下床,跑到堂屋里,东屋里,都没有看到二婶,我心里就有些慌了,难道我睡着了,二婶真的丢了吗。我堂屋里,东屋里,院子里,甚至院墙的那些花边,我都找了个遍,就是没有找到二婶,我就想,二婶是不是有什么事出去了,看我睡得着就没叫醒我。就在我满院子拎着个棍子乱找时,二婶不知道啥时候站在了我身后,我一看二婶回来了,眼里一酸,差点哭出声来。
我有点搞不明白,但没敢问二婶,二婶看我手里拎着一根棍子,还以为我要出去赶谁家的大鹅,就过来把棍子要下来说,小良,咱天黑了去王堂庙看戏吧。我很开心,一下子就忘掉了刚刚的事情。二婶就过来抱着我,回到堂屋的里间,我给小良做好鞋子。然后就拿过做活的簸箕篓,从里面拿出一个很厚的书,翻了几翻,我看见好多折好的鞋样,蝴蝶一样一闪而过。然后二婶就挑了其中一个,展开来,扳过我的一个脚,对着比了又比,然后找了几块棉布,用扁扁的黄粉笔在棉布上划啊划地,又用剪刀剪来剪去,我看得眼花,没一会就又困了,就央求二婶,我想睡瞌。二婶就抱我起来,放在床上,看我慢慢睡去,她自己又去弄鞋样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