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强忍着疼痛,任由我妈跟二婶一个在边上假装数落我,一个手忙脚乱地给我又是洗又是擦,又是找棉花团子来塞我鼻孔想止血。我却在扭着头看那两个摔出去的苹果,终于,我看到了,那苹果,一个滚到了灶屋门前的雪窝里了,一个不知道滚哪儿了。我就有些着急,鼻子里被塞了棉花,呼吸有点不太畅快,就跟二婶说,二婶二婶,那个苹果咋没了。二婶一看,赶紧跑过去,把灶屋门前那个苹果拿过来,就压井水洗干净了递给我,这不是苹果啊。我说另一个。二婶就奔过去替我找,可找来找去,始终没有找到,真是见了鬼了。
我急得不行,找不到那个苹果了,我差点急得哭出来了。二婶跟我说,小良你头抬着,别低头,一低头鼻血还会流出来。我就那样抬着头,眼勾着往下瞅着找,那个苹果却没有找到。一直找到我奶的门口,我就看到香烟缭绕里,我刚刚掉落在地的那个苹果,在神台前的方桌上面,就围着那个方桌,不停地转,转得不快,可是就是不掉下来。我一看这苹果在这里,就大声叫了一下,我的苹果。一手拿着二婶洗干净的那个,猛地就往奶屋里冲。
说实话,我奶这个房间,门桥比我的小腿还要高,每回我都是直接扶着门框,很吃力地双脚蹦到门桥上,再从外面朝里蹦进去落在地上。如果要我单脚跨过这个门桥,我实在是不够高,每回试图这样,都会卡到裤裆而把裤衩扯开,从而惹得我妈拿鞋底子轻轻打我的屁股。而现在,这是谁啊,竟然拿我宝贝一样的苹果扯着玩,看我不跟你拼命。我忘记了我的鼻子刚刚还在窜血,正仰着头,我猛地低下来,双脚一蹦就跳到了门桥上,眼盯着那苹果,看那苹果悠悠地快要转到我面前,伸出手就想去抓,不想脚下一滑,我又直直地从外向里摔了进去。我的乖啊,随着一声喊,我奶从里在冲了出来,一把就薅住了我的脖领子,直扯得那皮袄领子几乎都裂开了线,才把我给拽住了。
可是我鼻子里的血,却一下子冲掉了棉花团子,再一次流了出来,我觉得鼻子里又痒又疼,伸手在嘴唇鼻子上面一抹,这可不得了,一下子把我半个脸都抹得血红血红的,我奶一看,吓了一跳,这孩子咋流了这么多血呢。其实我奶还在屋里午睡,是没有注意到外面刚刚我摔倒的情况的。现在一看,我满脸都是血,着实有些害怕。后面冲过来的是我妈跟我二婶,一边一个拉着我,看我脸上血糊淋拉的,都惊得大呼小叫。
可我只关心我那个苹果,在我奶她们几个过来后,那苹果就像是被人拿着一样,放在了方桌上,我看那个苹果没再转悠了,就挣开我妈二婶,冲过去,伸手就把方桌上的苹果一把抓了过来,等苹果到手了,我看着那苹果,心里那个美啊,竟然不顾鼻子还在流血,嘿嘿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我就一头栽倒在地,人事不省了……
这次我昏过去,整整沉睡了三天才醒过来。这可把二婶给吓坏了,每天一大早就跑过来,在我床边,轻轻叫我的名字,然后晚上很晚才回家去。就这样一直到了初九那天,我才一下子醒了过来。我醒过来后,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沉睡了三天三夜,还以为自己手里还拿着那两个苹果,心里得意得兴高采烈。就问坐在床帮上的我妈,妈我的苹果呢。我妈赶紧从神台上,把苹果拿过来,递给我,我躺在床上,手伸着接过苹果,出神地看好了好久,一直到二婶从外面进来。
二婶看样子有点憔悴,一进门,二婶看到我醒了过来,脸上立刻跟那些花儿一样绽放出激动的神采,冲过来就拉着我的手,叫我小良,小良,你可醒了,吓死二婶了。其实我还一直认为,我就打了个瞌的工夫,哪里知道我已经睡了这么久了。我还以为现在还是初六那天下午呢,我举着苹果而乐极生悲。等我在床上下来,牵着二婶的手,走到门外去,看到外面的雪都化了很多,才慢慢回想起来,自己已经睡了好几天了,我抬头看看二婶,二婶有些疲倦的脸上挂着笑容,外面的太阳很好,只是不怎么热,后墙根的雪还堆在那里,我看到房檐上的冰琉璃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滴水,我就问二婶,二婶,你相信有鬼吗?
二婶很惊诧地看着我,觉得我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很是不可思议。忙蹲下来,摸了摸我的额头,又翻了翻我的眼皮看看我的眼珠子,没啥异常啊,怎么烧得说出胡话来了。二婶以为我发了烧,开始说胡话了。可是,在她试过后发现我没有发烧,才有些着急,盯着我问,小良你咋了,是不是发癔症了,说什么疯话呢。什么鬼啊神的,哪里会有这些东西呢。我知道二婶是不相信的,毕竟她跟我不一样,二婶是看不到我看到的很多东西的。所以我也不怪二婶,毕竟,跟她说这些,说实话,二婶是真的不相信的。
我侧过头,看着二婶在阳光下的身影,我知道这是真的二婶,毕竟那个假二婶是没什么影子的。于是,我就脸上泛出笑来,二婶,我跟你开玩笑哩,哪有什么鬼啊。我给搪塞过去了,二婶看我是开玩笑,就在我头上摸了一把,这孩子,净吓唬你二婶了。我突然想起来,我之前不是流鼻血来着,就往鼻子上摸了一下,鼻子好端端的,没有流血。二婶看我摸鼻子,就知道我想起来之前流血的事来了。就笑着说,小良,你早就不流鼻血了,这都过去了三天了,哪能一直流鼻血啊。哎啊,我都睡着了三天了,这三天里,我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就过来了……
洪家坟东南角上,有一片乱葬岗,那片乱葬岗,一直以来都很少有人敢进去。那地方名字叫做建寨坟,不知道为什么有这样的名字,估计以前那里应该是一个叫做建寨的村落葬人的地方吧。反正到现在,一直都叫做建寨坟了。就跟我们庄子一样,洪家坟,所以说,地方还是那个地方,只是名字里有一个坟字而已。而这建寨坟,经过前几天的这场大雪,已经被厚厚的雪给盖得只有几个白白的大馒头一样的坟包子了。二婶白天没事,就带着我到处转悠,我们从庄东边的路一直往东走,再往南拐就到了建寨坟的地界了。我远远地看过去,那些坟包边上的石碑,现在都看不到了,应该是被这大雪给掩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