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婶就跟我说,你就拉着我别丢,我找,找多了,咱回家就下油锅。我想象着这知了猴油炸了吃在嘴里那香喷喷的感觉,顿时就觉得嘴里有了口水要流出来。忍不住抓着衣角抓得更紧了。二婶就围着那粗大的杨树根,伏着身子,慢慢地找,没一会,一棵树下,就找到了四五个知了猴,而且这些知了猴大小都差不多,黑褐色的鼓囊囊的身体,两个带锯齿的大前腿,还有后面好几个细小的带着刺的小腿,我看着它们就在小桶里扒啊扒地想顺着桶往上爬,可是还没等爬上来,就被我轻轻一晃,它们就齐刷刷地一起倒了下去,我看着它们肥胖的身体四脚朝天那个笨拙极了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出声来。
没一会儿,这棵树边上,转悠完了,二婶就往里面走,她看看里面的光线更加阴暗,就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细细的黑棍子来,然后手一按,那黑棍子就像是嗖地一声,射出一道刷白的光线来,那光线在这阴暗的树底下,照出去老远。感觉比我们家那个五节电池的手电厉害多了,而且这光芒白得耀眼,照得那本来看着黑黑的杨树干也明晃晃得发白。二婶说这是小手电,我太好奇了,心里想,以前二婶咋没拿出来给我玩呢。我顿时觉得二婶越发神秘起来。二婶就拿着这小黑棍一样的小手电,把这光对着树下的地面上,仔细地找,于是就有好几人知了猴被二婶扔进了小桶里了。
这些知了猴,在小桶里胡乱地扒拉着,拥挤着,又相互抓挠着,我可不能让它们趁机爬出去,于是,看它们堆在一起抓耳挠腮,我就把小桶一通猛摇,直摇得它们四散开来。桶里没一会儿,就横七竖八爬动着很多知了猴了,二婶还在往里面继续找,继续拿小铲子在挖。我慢腾腾地跟在二婶后面,再往里,就要到那片古老的坟院边上了。那些坟院,有的坟堆已经快跟地面平了,有的石碑也被人撬走,有的石碑不知什么原因断去了一段。二婶好像对这些坟啊石碑啊很是无所谓,就这样一边找知了猴,一边慢慢地挨近了一个塌陷下去的坟坑边上。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这些坟堆或坟坑,总感觉心里要发毛。也不是年龄小的原因,而是我总感觉这些坟堆后面,好像是有人在盯着我看一样。可是我看过去,那坟堆上,或者石碑上,还是啥也没有。我紧紧地拽着二婶的衣角,她往前走,我也往前走,她蹲下来,我就站着攥着衣角,那是紧紧地攥着啊,我的手心都出了汗了。二婶也不管这塌陷下去的坟坑有没有什么忌讳,还是在那边上,又是拿黑棍一样的小手电在照,又是拿小铲子捣捣鼓鼓在挖,可是沿着那坟坑转了半圈,愣是没找到一个知了猴。我看情况不对,就跟二婶说,咱们回去吧。二婶也看看我提的小桶里,那知了猴都占了一多半了,就跟我点点头,那咱们回去吧。
于是二婶叫我胳膊擓着小桶,一手里拿着小手电,一手攥着小铲子,她抱起我,就顺着原路开始往回走。我头伏在二婶的肩上,眼看着后面的坟坑,手里的小手电光白亮亮地胡乱往坟坑里照射着。我突然就看到那坟坑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升起了一缕白色的烟,那烟就像是一条软绵绵的白长虫,先是在坟坑里绕了几下,然后就顺着我照过去的手电光,快速地往我们这边攀了过来。说是攀,其实就是那烟在空气里像是长虫浮水一样游了过来。我一看,咋回事,这烟竟然会追着人跑。
我就跟二婶说,那坟坑里冒烟了。二婶头也没回地跟我说,小良,别乱看,咱快点回家。同时,就从我手里拿过小手电,一边快步往外走,一边用手电照着她前面的路。我则是眼睛看着后面那股白烟,真的像极了水面快速游动的长虫,那烟头就像是昂起在水面的长虫头,那白烟拖得长长的,弯弯曲曲地快速地向我们这边靠近。我听得见二婶胸膛里咚咚的心跳声,眼看着那白烟就要冲了过来,我似乎能听到那白烟真是像极了大长虫一样张开嘴哈着热气扑过来的声音了……
就在这时,二婶猛地一回头,那小手电的强光,一下子就照到了那白烟的身上,我急急地转头看,看到二婶嘴里噙着那小手电,一手从我手里抓过那个锋利极了的小铲子,对着那烟头的方向,横着就拍了过去。真是没想到,那还在弯曲着游动得很厉害的白烟,就像是眼睛瞎了的恶狗,一下子被拍得痛彻心扉,猛地往后一个抽搐,那白烟就像是往回收的弹簧一样,快速地往那坟坑里跑。
二婶一手抱着我,嘴里噙着小手电,一手拿着铲子,站在原地,让我把小手电拿着,对着那坟坑就是一阵疯狂的骂,那骂声就像是晴天霹雳,不要说坟坑里有什么脏东西了,就连我也像是听到河东狮吼一样地震耳欲聋。好在二婶看那坟坑里的东西不再出头了,就赶紧抱起我,快步跑出这杨树林。出去了,就觉得外面的阳光真有些刺眼。二婶把我放到地上,我交出还在亮着的小手电,二婶就那么一按,小手电就灭了。二婶又回头看看远处那片坟院,抱起我,大步跨过那条小沟,往院里走去……
回到院里,二婶掩好龙门,把我放到院子里。她拿起毛巾,到压井边压了半盆水,过来给我洗脸擦手,她自己也好好地洗了一遍。然后从灶屋里拿出一个做饭用的铝盆,把这多半桶的知了猴都倒进这盆里,然后盆里接了半盆水,让这些知了猴泡着去一下身上的泥土。我看着这些知了猴在水里或浮或沉,都在不停地伸着爪子胡乱扑腾,我就想伸手把它们按到水里。二婶看到了,叫我过去,别用手碰这些知了猴。我就跑到二婶身边,二身边换衣服,边跟我说,小良是不是也看到了那坟坑里的白烟。我直点头,以为二婶也看到了呢。
二婶说她是看不见的,只是感觉我看到的东西,二婶都觉得不是好东西,就觉得那些东西都不是阳间的东西。知道用秽物或者污言秽语来破除。你也别说,这几回,二婶都是用这个法子,破除了好几种我能看见的东西。也不知道咋了,自从我小还很小的时候,在我爷的灵堂,看到我爷在门口叫我,小良啊,小良,我是你爷啊,你快过来啊,我给你糖吃……这之后,我总是能隔三差五地看到那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不过,这些东西总体来说,对我没有什么加害的意思,更多的是,让我小小年纪,就觉得这世界有很多不可思议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