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在我们这里,遇到个把长虫,真的是很稀松平常的事。你说,庄稼地里,沟坡沿上,草蒲团中,甚至房檐底下,经常会有长虫出现。毕竟我们的庄子就被四面大面积的农田给包围着。那时种庄稼施的都是自家攒的土粪,哪有什么剧毒的农药,还有各种的化肥啊,如果棉花地里长了棉芯虫,都是全家老小出动,去地里打虫捉虫,还捉那些肥肥的棉铃虫。至于从田埂里走过,随便那么一蹚,会有不计其数的蟋蟀,蛐蛐啊,呼喇一声到处乱蹦,你的腿上脚上都会窜上去很多。而且这些蟋蟀你可以拿一个网子随便逮了,拿回去用水淘干净了,要么下油锅炸焦了,要么炒香了,吃起来都算是一个不错的美味。
至于那些各种大小的长虫,我是没看到有人抓回来吃的,毕竟长虫在庄户人的心里,那是一个比较特别的存在。有些上了年纪的人,总以为这长虫有些神话色彩,所以有长虫跑到院子里,或者爬到墙上,都不会驱赶,而是任由其在院子里活动。而在屋里,老人们则会烧香祷告,祈求家仙,也就是这长虫,能保佑自己一家平安……
而我听说,长虫最多的地方,就数岗上那片地了。至于建寨坟乱葬岗,或者北坡地那些沙坑,都不算是太多。很奇怪的是,岗上的长虫,多是以青黑色为主的水长虫比较多,而乱建寨坟那边的长虫则有些杂,有花红蛇,也有黑头铬铁,有鸡冠筷子,也有比较普通的草上飞。而北坡地那边,除了红黑环相间的虎皮蛇外,还有难得一见的灶底钢筋头,还有老是在沙坑里赤溜赤溜飞着跑的扁头断尾的黑里漆。这些名字特别的长虫,多是有些毒的,就算碰到了,你不主动招惹,它也不会攻击你的。
二婶带我到小石桥这里,看到了这些奇怪的长虫,虽然我们跑回家了,可是二婶咋会想着去这里呢,难道二婶有什么事啊,我不太清楚,毕竟大人的思想哪里会是一个小屁孩所能琢磨透的呢。我也没有去问二婶,二婶抱着我回到我家院里,放我在地上,自己走到压井边上,压出水来,把钥匙洗干净了,放在院里的石台子上,又给我上上下下洗好了,看看已近中午,就问我,小良,你是在家等你爹妈回来,还是跟二婶去我家里玩。
这还用说,我上去就拉住二婶的手,走,我想去你家。我知道在二婶家,会有好吃的咧。这眼看着都要晌午头了,我爹妈还没有从地里回来。二婶就拉着我去了她家。我在二婶家院子里玩,一会儿压点水去浇一下那些玫瑰花,一会儿又拿一个小柴火棍去拨拉那些黑色大头蚂蚁玩,总之在二婶家院子里,我总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事情。
二叔从外面回来了,看我在院子里玩,我就叫了声二叔,二叔看看我,笑了一下就回了屋。我很少看到二叔在家的,估计今天是二叔去地里忙好了,就回来歇晌吧。我还在院里玩,二婶在灶屋里做饭,看到二叔回来了,打了声招呼就又忙去了。没一会儿,就就听到院子外头,那个小爷叫二叔的声音,一声一声地传过来。
我知道这个小爷,就是二婶的老公公,一直嫌弃二婶没有生孩子,天天为这个生孩子的事,逼二叔去想办法,更多的时候,则是这老家伙隔着院墙指鸡骂狗个不停。好几回,我都看到二婶被骂得面红耳赤,回屋躺在床上生闷气。还有几回,我看到二婶实在气不过,就端了一盆压井水,站在东屋的平房顶上,要去泼这个老头子,还好二婶忍住了。
也是,都嫁过来好几年了,真没看到二婶肚子鼓起来,难道说二婶真的如同他们说的那样,是只不会下蛋的母鸡吗?我哪里肯信呢,不会的,二婶一定能生出孩子的。二叔听到他爹在外面的叫声,出来开了龙门,问他爹啥事。那老头子就叫二叔出去,跑到外面的洋槐树下,唧唧咕咕不知道逼叨些啥,说了好半天,二叔才垂头丧气回来。见了二婶,二叔也没说啥话,就进了里屋。
没一会儿,二婶做好饭了,出来自己先洗了手,又把我了洗干净了,叫二叔出来吃饭。这回二婶把饭菜,都端到东屋那间放着方桌的屋里,桌子上摆了四个菜,清炒红薯叶,还有一个丝瓜炒蛋,一个红烧肉,还有一个苦瓜圈。饭就是捞面条,我,二叔,还有二婶,每人碗,当然,我用的是小碗。二婶把碗筷在桌子上摆好,二叔也坐了过来,我就趴在桌子边,看着两个大人,没敢先拿起筷子。
在家里我爹一直很威严地教育我,不论在哪里吃饭,人家不动筷子,不端起碗,是不能自己先开始吃的,这是规矩。我一直牢牢记在心里,就算二婶把我当成了儿子,我也不能坏了这饭桌上的规矩。所以二婶很喜欢我,看来还是有原因的。二婶看我趴在桌子前,不拿筷了也不端饭碗,就伸出手,把筷子塞到我手里,连声说,小良快吃饭。二叔也朝我笑笑,小良可以吃饭了。
我手里攥着筷子,把小饭碗凑到嘴边,准备挑一根面条往嘴里放。二婶就叫我把面条搅搅,凉得快好吃。我刚把筷子插到碗底用力搅,下面窝着的荷包蛋就被我翻了上来,我一看,那荷包蛋上还泛着小磨油的油花。我就抬眼看着二婶,二婶也笑眯眯地看着我,眼神示意我快点吃。我眼尖,也看到了二叔用筷子翻起了碗底窝的臭蛋,只是这臭蛋跟荷包蛋还是有区别的,臭蛋是生鸡蛋打到碗里,稍微点点小磨油,放点盐跟味精,再用汤兑一下,再捞出面条堆上去,而这荷包蛋则是整个鸡蛋打到勺子里,在滚汤里定型到成熟,放到碗底,加点小磨油再捞面条堆上去。臭蛋可不是臭了的鸡蛋,而只是一种叫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