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有看到过螳螂跟其他虫子的搏斗,也从来没有听说过螳螂这样的身材能打赢其他的虫子。没想到今天我竟然亲眼目睹了螳螂跟这些毛辣子之间的一场恶仗。先是这螳螂从高处一点一点地往下爬,每到一处,都是定定地先观察,在确定没有危险后才迈开步子前行。等快到那圈毛辣子的位置时,那螳螂就不再动了,看那些毛辣子呆若木鸡地趴在树上,形同一个个榆树虱子,就突然伸出一个锯刀,对着一只毛辣子脑袋就扎了下去,没想到的是,那毛辣子竟然来不及动一下,就被这螳螂给开膛破肚了……
我看着这螳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眨眼间就消灭了一个毛辣子,心里惊得差点喊出声来。而那螳螂弄死一个毛辣子后,迅速甩掉,又伸出去锯刀对着另外一个毛辣子下家伙了……怪不得武学当中有螳螂拳,快准狠,这真是贯穿了始终。我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只会伸出血红的触角吓唬人的毛辣子一个个被这螳螂给消灭了,一直到太阳绕了过来,直直地照在我的脸上,我才觉得烫得不行,甩开脚步往家里跑去……20210525
在庄东南角,那里住着一户人家,由于是庄子边上,他们的院子很大,地势也很高。那个时候,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没有修院子,院子边上打一个压井,能保证每天有清水吃就可以了。这家南边是护庄河的交叉口,东边也是南北向的护庄河。就在东南角角上,有一棵巨大的扁食树,那树长得非常粗,枝叶繁茂,每到夏天,树下的树荫很大又很厚,加上比较空旷开阔,即使流火七月,坐在这树下,也是凉意有加。
这扁食树,树叶长得是一串一串的,春天的时候,也会开出一串串的小花,花一落,那椭圆的叶子中间,就慢慢会露出来一串串形似扁食一样的果实来。而这些小扁食也是一串串绿油油地挂在枝头,有风吹过,那串串扁食就在风晨慢慢摇曳,有些还被风吹落掉在地上,我就捡起来,一串串地摆在石墩上,看着那油亮的小扁食,我常常能玩得很开心。
这户人家,有个比我大很多的小哥,名字叫老海的,个子很高,脸膛很白,说起话来,稍有些口吃,笑起来,两眼常常眯成一条线。而这棵巨大的扁食树,我没有敢上去过,虽然上面没有跟皂角树上那森森的尖刺,但我一直心里很膈应,不想去爬这棵巨大的老树。我心里总是担心,上面有什么东西会缠到我,每回看到比我大一点的家伙手脚并用地爬上去,骑在那个巨大的分枝上玩得不亦乐乎,我总担心那树心里会突然窜出来一个什么,把他给咬到,所以我很害怕,常常没看一会儿,就一个人摸着墙根跑回家了。
这并不是说明我胆小,而是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预感,总感觉这树上不安全。有一回,天气很热,我在大铃家院子前面的野麻棵里,看两只褐色的老水牛在一来一往地边吱吱叫边打架,一直看到两个难舍难分地相互咬掉一根小腿,才把它们分开,拿在手里,抡起胳膊转了几圈,把它们放飞到麻棵上空,就一个人顺着大铃姐家东边的路,穿过几棵构树树荫,就到了那棵扁食树下了。原以为这里会有好多人在乘凉,可是我到了之后,这里一个人也没有。老海家堂屋的门也锁上了,可能人家已经下地干活去了。
我在爬到树下那个大石墩上,坐在石墩中间,看那大黑蚂蚁在拖着一个半截长虫皮一点一点地往石墩上爬。我看得很起劲,根本没注意到四周非常安静,静地我连自己的呼吸声都能听到。太阳火辣辣地照,没有一丝风,扁食树上的叶子动也不动。我一心只看那大黑蚂蚁眼看着就要把那半截长虫皮拖动了,只觉得头顶扁食树上,有什么东西在扑楞扑楞地在乱响。我抬头看扁食树,枝叶茂盛的树上,乍一看,也没看出什么异样来。
可是我眼光顺着枝干刚要离开,我就看到有一个猫脸的东西突然出现在扁食树的大分杈之间了,那猫脸根本不是猫,我看它还搾着翅膀,伸出弯嘴,在一下一下使劲地啄着什么。原来这是一个夜猫,像是遇到了什么对手。我还坐在石墩上,抬着头往上看,可看了半天,也没看到这夜猫在跟谁打架。而这夜猫边用嘴啄,边扑扇着翅膀,而树里的那个东西,看样子在往下跑,有点打不过这个夜猫的意思,而这个夜猫就跟着这个东西一啄一啄地沿着树干往下扑扇。
我不知道夜猫是跟谁在打,只觉得这扁食树上能有什么东西啊。在我的印象里,夜猫吃老鼠那是天性,可是如果是老鼠现在在树上,那夜猫肯定早就把它叼起来吃掉了。看来这不断往下跑的,不是老鼠。我就很好奇,听家里大人们说,这夜猫可是不祥的虫意儿,飞到谁家谁家就会有灾难。而在学里,老师却说,这夜猫是益鸟,会捉田鼠。我也不知道谁说的对,反正我也没见过几回夜猫。
而现在,就在我眼前,却真真正正地看到了夜猫,而且这夜猫看样子没一会儿就要飞到我面前。我赶紧从石墩上一骨碌爬下来,以石墩为掩护,躲避着看夜猫在用力地不断啄。没一会儿,我就听到了滋滋的声音,一下一下地传过来,而每滋一声,那夜猫就伸过嘴去啄一下。看来树上的这个东西绝不是善茬啊。
终于,我看到了,树上往下盘旋着下来的是一条绿色的长虫,那长虫足有两根擀面杖长,最粗的地方,看样子要比鸭蛋还要粗吧。那绿长虫就绕着树干,慢慢地往下爬,时不时地伸起头来,张着三角嘴,想要去咬这夜猫,而这夜猫一看这长虫伸过头来要咬,就振翅飞一下,接着就伸嘴去啄那长虫的绿身体。我看到,那长虫身上,已经有几个地方开始往外渗血了。
看样子,这夜猫应该是占了上风,绿长虫往下跑,应该有点逃跑的意思。我就想了,这长虫在这大扁食树上,肯定有一个洞啊,或者窝啊之类的,咋不往自己窝里跑呢,跑到窝里躲起来不就不会被这夜猫啄了。也许,是这夜猫在树上闭目养神,这绿长虫仗着是自己的地盘,就出来想把这夜猫饱餐一顿,没想到夜猫竟然反过来却想把长虫给吞了。所以两个家伙就开始打了起来……这是我的推测而已,反正现在夜猫跟长虫打的是难分难解。
可能这夜猫跟长虫,都没注意到我还躲在石墩边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相互你死我活的搏斗。因为那长虫顺着树干往下爬,爬的是越来越快,而那夜猫跟着它往下,啄得是越来越多。那长虫可能是吃了痛,有好几下停下来,想把身体卷起,却被那夜猫的狠啄给驱赶开了。看样子,那绿长虫还真不是这夜猫的对手,眼看着那长虫就要爬下来了。
那绿长虫身上渗出的血迹,已经往这石墩上溅了,我吓了一跳,却没有动弹,还是眼睛一直盯着它们看。那长虫像是放弃了搏斗,突然身子一缩,离开了树干,啪地一声就掉在了石墩上,刚刚挨着石墩,那长虫就迅速地卷成一团,绿色的长虫头在中间不停地抖动。而那夜猫看这长虫掉了下来,就快速飞过来,伸出两个利爪,朝着长虫身上就抓了过来。我吓得赶紧头往下低,只听得喳得一声闷响,那夜猫就把这么大一根绿长虫牢牢地抓起来了。然后扑扇了几下翅膀,就飞到了扁食树那个大分杈间,两脚踩着绿长虫,嘴对着那长虫头一下啄了过来,只见那夜猫头抬起来,那个绿长虫头已经被它给撕扯了下来。
那个绿长虫疼得尾巴一直在拍打着树干,断了头的长虫身子不停地往外冒着浓稠的血,我惊恐万状地看着那夜猫一下一下地把这绿长虫给撕扯着吃下去。等我想站起身跑开是,那夜猫扭过头,看看我,嘴里咕唧咕唧叫了两下,爪子抓着没吃完的长虫,吐噜一下子飞得没影了。我看这夜猫飞没了,就赶紧转过身,飞快地往家里跑去……
一路顺着小路跑回了家,家里了没有大人在,雪花儿在龙门头下正躺着睡觉,看我飞快地往院里冲,就一下子翻身站起来,冲着我一边摇尾巴一边跟着我跑。我跑到院里,一手捂着压井管,一手连身体都压在压井把上,凉殷殷的压井水一下就翻了上来,我就着猛灌了一气,顿时觉得肚子里充满了凉水。我站起身,看到雪花儿就在的眼前,看着我笑眯眯地摇着尾巴。我在院里又没事干了,大人们都下地干活去了,我得找点好玩的吧。
于是,我就从龙门院墙上靠着的大扫帚上,用力地抽出一根细竹杆,用脚踩在地上,把那些细小的侧枝都刷去,然后拿起来,在手里抡一下抡一下,听着那竹枝刺着空气呜呜的声音,我觉得心里非常受用。我就跳出院子,跑到大铃姐家那个堂屋后的柳树下,想找个低一点的枝叶抽着玩。柳树边上,是一大堆非常细的黄沙,那黄沙堆得非常高,几乎把柳树分叉以下的树干都埋起来了。我就一口气冲到这沙堆顶上,然后脚次着那沙面,顺着沙堆的斜坡往下滑,滑下来一次,那沙堆上就出现两条我滑下来的脚印。我乐不知疲,一手举着竹杆,一下一下地来回滑着玩,没一会儿,我的头上就沁出了汗来。
大铃姐家那个瓦房堂屋后面墙上,东面一半是格外涂了水泥面的,可能为的是怕下大雨墙边垫的土往下擂而造成房后墙的垮塌。而那一片水泥墙面,一直以来都是非常牢固的,因为过了那么多年,下过无数次的暴雨,这墙面一直没有擂过。我上了学以后,就学会了写字,常常把老师用剩的粉笔头捡回来,在这水泥墙面上,一笔一划地写,我也不知道写的是什么,总之,经常是过来在上面写字。
那天,就我一个人,在那沙堆上玩得非常高兴。手里攥着的竹杆棍也被我舞得呜呜直响,没多久,我就累得跑不动了。一个人举着竹杆棍,坐在沙堆顶上,倚着柳树一边喘着气一边漫无目的地四处看。边上的那个粗井,现在还是波澜不惊地被太阳照着,柳树上面隔一会儿就会从远处飞过来一个深褐色的老水牛,而柳树下那个树荫,不知道啥时候聚了一大堆黑色的小蚂蚁,那些蚂蚁都显得特别忙碌,跑来跑去的样子有些惊恐失措。我看着它们那个呆样,就有点想笑,我又没有拿尿滋你们,你们慌个球啊。
过了好一会儿,我慢慢地把气喘匀了,就又想在这沙堆上滑着玩,刚刚扶着柳树站起来,就听到大铃姐家那个堂屋瓦房里,有一阵轰隆隆的声音传过来。那声音,跟下雨前打的闷雷差不多,只是离我更近,声音听起来更沉重。我还以为是大铃姐家这堂屋长时间没人来住,要塌下来,就赶紧从沙堆上往下跑,没想到沙堆太高,我也跑得太快,往下冲的惯性太大,我脚迈开的步子赶不上趟,一下子就往前摔了出去,我彻底是以狗嘴屎的样子摔出去了。等我摔到沙堆下面,我嘴里还吃了一大嘴沙子,我嘴上,脖子里,都灌了不少的细沙。
自己摔倒的,我从来不哭,从小就这样。所以,我就一边吐嘴里的沙子一边翻身坐起来,侧着身子看大铃姐那瓦房,可是刚刚那轰隆隆的声音没了,这瓦房也没有倒啊。我心里就纳闷起来,不是这房子要倒,那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听着明明是从这屋里发出来的啊。我还在吐嘴里的细沙,头上突然间秃鲁鲁飞过去一大群黑色的楝八哥,它们飞得特别快,等我抬头去看,就只看到他们飞过的黑色的影子。
我就对自己刚刚听到的轰隆声产生了怀疑,难道是我听错了。我就慢慢地往柳树下的井边蹭,我就想看看是不是这井里发出来的声音。等我手扒着井沿,只伸了头往井里看时,没想到这井里还是只有那一个小小的光斑,安安静静地样子。我知道刚刚那声音不是井里传出来的。我就长长地对着这井口呼了一口气,没想到沿着井壁,给我来了一连串慢慢变弱的回声……
我听着那回声,心里就觉得那个轰隆声也没啥,不会影响我找乐子的心情的。我就又想跑到这沙堆顶上,继续玩往下滑。我刚刚跑到这沙堆顶上,就感觉脚下一晃,晃得我差点摔倒,我连忙用手扶着柳树往四周看,柳树好好的,井也好好的,大铃姐堂屋瓦房也好好的,等我看到瓦房后墙上那片水泥墙面时,就啊了一声叫了出来。不知道是啥情况,那片水泥墙面上,在刚刚晃过之后,出现了一个有两指那么宽的大裂缝,那裂缝的纹路,是从左上方歪歪扭扭地延伸到右下方的。
我不知道刚刚是什么导致了晃动,现在我看到的就是大铃姐家瓦房上那处水泥墙面,突然出现了这么一个大裂缝。如果说墙上出现裂缝了是正常情况,可是在我一直盯着裂缝看的时间,从那裂缝里,像是水一样涌出来的都是黑色的大蝙蝠,那该是什么情况呢。现在可是大白天,正常情况下,蝙蝠是不可能白天出来的。而现在,就在这条刚刚裂出来的裂缝里,突然间爬出来这么多蝙蝠,倒是让我大开眼界。我从来没有近距离地看过这个东西,听说蝙蝠是老鼠变的,毕竟头脸一模一样,只是多了一个翅膀……
我看那蝙蝠挤挤挨挨着涌了出来,数量多到不计其数。出来的这些,都展展翅膀,冲着香椿树的顶子就飞了过去。也不见它们飞跑,飞过去的那些蝙蝠,就各自找了一个枝丫,倒挂着悬了起来,那样子像极了一个个已经风干了的老瓜篓。而这裂缝里,还在往外冒这大蝙蝠,我不知道大铃姐家堂屋里有多少这个东西,反正我是不敢用手去摸的,我怕被咬到,毕竟这东西会老鼠一样的叫声,肯定也会跟老鼠一样的咬人的。
那裂缝里一直往外冒这蝙蝠,过了好久,才陆陆续续地结束。而那些出来的蝙蝠,都见缝插针般地在那棵香椿树顶上悬挂了起来,没一会儿的功夫,那刚刚还绿叶繁茂的香椿树顶,竟然被这些黑乎乎的东西给几乎掩盖了。我看着这些蝙蝠,心里开始发毛,这些家伙,要是飞下来咬到我咋办。
我就举起手里的细竹杆,在我眼前不停地乱抡,那竹杆呜呜地发出声音,而那些蝙蝠根本撞不到我竹杆上来,它们出了裂缝,像是提前定好位一样,准确无误地直接往上面飞,一直到那香椿树顶。我看着香椿树顶上黑压压地一大片蝙蝠,那些蝙蝠像是一片黑色的茅缸里的蛆,不停地在动啊动地,就是不飞走。我看这里聚了这么多蝙蝠,着实特吓人的,我就想回家拿我的弹弓来射它们。不过就是怕我刚刚迈开脚步,他们就从树上飞下来袭击我。
就在我举着竹杆,拼命地挥动站时,太阳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突然被一片黑云给挡了起来,地上也就突然一片黑暗。等那太阳从云背后慢慢转出来时,我再抬头看那香椿树顶,竟然没有看到一只蝙蝠了。也不知道就这么一会儿,那些蝙蝠去了哪里,而香椿树又恢复了枝繁叶茂的样子了。
天气最热的时候,院里的楝树上,那些楝籽就一把把地长大了。这些楝籽都是青色的,里面还有些软嫩。每当这个时候,就是我玩楝籽枪的最佳时节了。在院里的扫帚把手上,截一段稍粗点的竹杆筒出来,用锯锯平了,外面用刀刮光,再在外面用细铁丝一圈圈紧挨着缠绕好,当作枪筒,然后从家里灶屋中,偷偷拿出一根木筷子,量出长度,用力一点点地削出枪栓。这样一把又结实又牢固的楝籽枪就做好了。
拿出家里的长竹杆,在细的一端用细电线拴了一把割麦用的镰刀,然后手举着到楝树底下,瞅准了楝籽繁多的枝条,用镰刀勾住,然后一点点往后退,用力拉,只听得咔嚓一声,那楝树枝就被削下来了。等掉到地上,把竹杆靠墙放好,解开镰刀,回过身来,就开始捋枝上的楝籽,太小的直接扔掉,就拣又圆又大的青皮而且上面不带斑点的楝籽,一个个拣好放到小盆里,然后拿出家里的菜刀,一个个把这些楝籽切成两半,切好以后,拿过做好的楝籽枪,把一半楝籽切平的那面平放在石磙上,拿楝籽枪筒一端对着这楝籽用力地压下去,那楝籽就被摁进了枪筒,然后再把另一端也这样摁一半楝籽进去,再拿枪栓从一端慢慢***,缓缓往前推,约莫推过枪筒长度一半的时候,再用力猛地往前一推,随着啪地一声,枪筒前面一端的楝籽就会直直地喷薄而出,杀伤力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
我闲着没事,就玩这楝籽枪,不是把枪对着家里那个大花公鸡一通猛射,就是对着茅缸后面房檐下那个马蜂窝开枪射击,在被大公鸡和花马蜂狂追猛啄而撒腿乱跑时,我常常是乐得笑出了猪叫。那个时候,大铃姐家的院子里,已经是长满了各种细小的野麻棵跟榆树苗,我还是每隔几天就要趴在她家的龙门缝里往里面张望,总是幻想有一天,他们家人还会像往常一样,安安静静在院里走来走去,说着话,谈着天。可是天就要凉了,我还是没有见到。
大铃姐家堂屋瓦房后面的那棵歪脖子柳树眼看着,那细长的叶子就要黄了,边上那口深井沿壁上的绿苔,也开始慢慢地想要变干,我知道再下去,天就要凉了。天气凉了之后,我就要去大李庄初中上学了。说实话,对于我来说,外出上学是求之不得的事。我哥就是早我一年,去了镇上的中学上学去了。每星期才回来一回,每回回来,还是骑着车子的。我每次看到哥回来,总想推他的车子出去骑一圈,我哥总是不让我骑,每回总是眼瞪得跟牛眼一样,给我放那不准摸。我就顺从地讪讪着离开了。
那时候,我个子还小,所谓的能骑车子,也就是一手扶着车把,一把扶着车子大梁,左脚踩着车子左踏板,右脚从大梁下面穿过去踩右边的踏板,不过,就算这样很滑稽,我还是能骑得稳稳地。而我们家也就一把车子,那车子还又老又旧的,链子盒还掉了,每回我偷摸着骑出来时,总是让链子夹到我的裤腿而摔倒,我就不想再骑这车子了。
就是大铃姐没有回来,要是大铃姐回来,我肯定能骑上她的那个飞鸽牌小洋车,她的那个小车子,是带链子盒的,比我家那个要轻巧得多,而且还没有大梁。我之前是见过的,大铃姐骑着从学里回来,我站在院墙外面,傻呆呆地看,看大铃慢慢地骑近,那细碎的学生头发,一下一下地在我眼里飘,我高兴地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每回,大铃姐回来,都会带一点吃的给我,要么就是炒花生,要么就是五香瓜子,或者就是小小的麻花,每回给我,我都是从她暖暖的手心里抓过去的,大铃姐的手心可软了,比我家雪花儿的舌头还要软呢。
每回这样想着时,我都会一个人慢慢走到大铃姐家的龙门边,隔着门缝往里面张望,想希望有一天,能突然看到大铃姐跟她的家人。可是每回,我都有些失望地离开。于是,我就在想,江西南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那地方有没有大铃姐好上的学啊,有没有大铃姐好玩的地方啊,反正我就是胡思乱想,很小的时候,就对江西南昌有了一点点特别的情愫。也许是大铃姐随了二伯迁到了江西南昌了吧。
那天,天还没有凉下来的时候,我刚刚从学里放学回来,雪花儿大老远看到我,就欢天喜地地朝我跑过来,又是摇头摆尾,又是蹭我裤腿咬我袖管,我都已经习以为常了,每天我回来雪花儿必做的一个仪式而已。只是每回回来,雪花儿把我迎进院子,看我摆好作业开始认真做起来后,雪花儿就一个人乖乖地躺在压井边上开始睡觉。可是这一回不一样,雪花一直在欢迎着我,一直到我走到我家龙门边上,雪花便低下头扯着我往大铃姐家院子方向退。我还以为是大铃姐家回来人了呢,连家门都没有进,还是背着书包,撒腿就往大铃姐家院子方向跑,雪花儿就在我身后追。
我心里非常高兴,大铃姐她们终于回来了……我差点都叫出声来了,可等我跑到大铃姐家龙门前一看,龙门还是铁将军把门呢。锁得严严的,隔着门缝往里面张望,里面除了那些低矮的榆树苗跟野麻棵外,那个陈旧的花柴垛还是老样子。我知道大铃姐他们根本没有回来嘛。我就朝雪花儿狠狠瞪了一眼,心里一直在说,信球货,表我挝哩。可雪花儿还是扯着我的裤腿往边上拉我,我一看是大铃姐家那个红薯窖那里。
我赶紧往红薯窖那里跑,到红薯窖口一看,那里已经被人打开了窖口,新翻出来盖红薯窖口的包谷杆捆跟那个锅盖子,还在边上放着,只不过上面都湿漉漉地跟淋过雨一样。我低头朝红薯窖里面看,里面很黑,光线不好,看了好一会儿才看到底,由于这个红薯窖在挖到一人多深后,是直接拐弯往一边去的,我只看到了这个底,什么也没看到,就扭头像是质问一样的看雪花儿,我家的这个狗啊,是真的聪明,好像看懂了我的意思。
雪花儿两后腿着地,身子一下子站起来,前腿扒着我的胳膊,嘴里呜噜噜地哼唧个不停。我不知道他想干啥,于是雪花便站好,一溜烟跑到我家院里,嘴里拖着个箩头,更让人搞不明白的是,箩头里还有一捆绳。我一下子明白过来了,雪花的意思是想让我把它系下去看看吧。于是我用绳子系了箩头,把雪花放进箩头里,一点一点地往红薯窖里放。雪花非常高兴,箩头刚刚挨着窖底,雪花儿便一下子窜出箩头,冲着红薯窖拐弯的方向就窜了出去。
随着一两声狗叫,雪花儿从里面叼出来一个灰黄色毛茸茸的东西放进箩头,然后又转身往里面跑了。我连忙把箩头系上来,一看,乖乖,那是一只野兔嘛。不过,这兔子咋跟在地里见到的不一样呢。个头差不多,颜色咋会是发黄的颜色呢。野外的兔子都是灰不拉唧的啊。我就一手拎着那兔子的两个耳朵,一手把箩头又系到了窖底。那雪花正好又叼了东西出来了。
这一回,我看到了,分明是一个绿色的书包,那书包上绣的红色五角星,我都看出来了。雪花把这书包放进箩头,自个儿就乖乖地跳进去,往上看着我,意思是把我也拉上去呗。我意会到了,就用了很大力气往上拽,由于我一只手是拎着兔子耳朵的,我费了很大劲才把箩头拽上来,上来了,箩头放好,雪花跳出来,高兴得唧唧直叫,围着我手里的兔子一蹦一跳地极度兴奋。于是我便把这兔子往大铃姐家院前的麻棵里一扔,雪花儿便飞快地去追了。
我把那绿色的书包拿起来,翻开书包盖子,看到里面有好几本书,有一本蓝皮的日记本,还有一些五年级的课本,以及相关的作业本。我看了看,这些书上面,都没有写名字,可是我翻了几页课本,虽然是五年级的,但跟我现在学的五年级的根本不是一样的课程。我就想了很久,大铃姐比我大好几岁,可是她上学的阶段,我也开始上学了,而现在我手里拿的这课本,怎么也不可能是她的啊。还有,这课本里,好像还有一本外国字的书。我根本看不懂。于是我把这些书都装回书包,用箩头擓着,拿回了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