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婶来到一处卖熟食的档口,就把我放了下来,我看这档口门前,有一口很大的锅,锅里正热腾腾地翻滚着油光光的白汤。锅边上,支起了一个大案板,案板上都是冒着热气的各种肉,有大块的煮熟的牛腱子,有各种切过或没切的牛下水,边上还有切碎的葱姜蒜末。我一看那还冒着热气的各种熟肉,口水就禁不住想流出来。二婶也没看我,让我拉着她的衣襟,要了两碗牛杂碎汤,跟一斤切好了的牛腱子肉。二婶就拉着我找了一个桌子坐下来。没一会儿,那头上戴着一个很小的白色圆帽的人,就端过来我们要的吃食放在了桌子上。
我看这两小碗汤里,飘着红油,还有芫荽葱花,闻着有非常浓郁的香味,我就想大喝一口。二婶看看我,说太热了晾一会儿再吃。就拿了一双筷子,夹起那厚片的牛肉,往我嘴里塞。我一看这是大片的牛肉啊,心想,这味道跟二婶自己做的牛肉也不知道哪个更好吃些。于是我张开嘴把牛肉咬住,用力地嚼了几下,感觉有一种特别的香味,慢慢地在嘴里散开。我叫二婶也吃,二婶就夹了一块,对我笑了笑,放到了嘴里。没一会儿,那牛杂汤可以吃了,二婶叫我慢点,给了我一双筷子,我就一边喝汤一边吃肉,没一会儿,那一碗牛杂汤就被我干完了……
吃完这一碗牛肉汤,我其实已经很饱了。可是我还是想吃,二婶看出来了,就叫我少吃点,别撑到了。于是,我就止住了再吃的念头。二婶叫那个戴小圆白帽的人,又切了半斤牛肉,连同刚刚没吃完的,一起用油纸包了,用经子系好,二婶叫我拎子,她付了钱,二婶拉着我,就往那条卖衣裳的街道走去。
二婶好像对这里很熟悉,不论走到哪里都很是轻车熟路,也没见好问过别人,或者站在那里东张西望地乱找。可能二婶经常来这里的缘故吧,我不知道,反正现在吃得饱饱的,手脚都热乎乎的,东看一眼,西看一眼,觉得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好玩,而且怎么看也看不够。稂东街上,原本是有一趟街专门卖衣服的,听说,很早的时候,就有很多南方人过来做衣服生意,曾经一度吸引了很多香港人到这里淘货,所以这里也一度取了个名字叫小香港。其实我哪里知道这些,什么小香港不小香港的,我跟着二婶到这里来,无非是想蹭点好吃的而已嘛。
二婶估计也就是觉得呆在屋里实在没意思,天又冷了,又不好带我去外面被冷风吹,所以就想了把我带到街上来玩。我没有想到,这稂东街真是大啊,比那个青华街大得太多了。青华街只有那么一条街筒子,从中学往西,过了一座小桥,就没了。而这稂东街可不是,有专门卖牛肉的街面,又有专门卖衣服的巷道,又有卖其他东西和农机的地方。还有一个火车站,这个我倒是喜欢,因为那时都是拖了几十节长的大火车,那些火车,前面一个冒着粗大白烟的火车头,后面挂了最少三四十节火车皮,前面火车头那个汽笛声一响,我就像听到地动山摇一样的牛哞叫声,那声音可谓是响彻四方。
我看到停在火车道上的那长长的被别的村子挡住的火车,就慢慢地往前开动了,起初那声音也就是咣当一下,然后好几秒才又一声传来,后来速度快了,那声音就渐次加快速,以至于后来火车头钻进了村庄,只看见村庄树梢上头飘着的滚滚白烟,那一节一节的火车皮在眼前呼啦呼啦地一闪而过,又冲进村庄里。我知道这火车跑得可是真快啊,快得那冒出来的白烟都跟不上。
所以,我每回只要到这汽车路边上,都会驻足,等待那火车从远处慢慢开来。我会站在那里,一节一节地数那火车头后面的车皮数。有一次,我竟然数到了89节,怪不得,那火车头往前开了半天,后面的车厢,还有那么老长在跟着慢腾腾地跑。记得有一回,我从西乡大姨家回来,害怕天黑迷路,不想从火车道下面的涵洞里走,就一个人扒着绿色防护网,钻到了火车道上,由于自小对这火车道跟火车极为着迷,所以就站在火车道上看看远处有没有火车过来。可是等了好久,天都快黑了,我也没有等到一列火车路过。正待我失望地跳下火车道轨,想翻过护网往家的方向走的时候,后面一列火车,好像是悄没声息地冲了过来。那巨大的气雾,白色的蒸汽,就在我身后不到五米的地方,呼啸而过,我站在那里,身体被震得有些晃荡,还好,还好,我没有站在铁轨上,要是再晚一点点,我肯定会葬身这铁轨了。后来我摸到了家里,跟合父母说起这事,我爹吓得揪着我,非要用破鞋底子揍我,还好我妈给拦了下来……
其实从我们庄出来,是看不到火车路上火车冒出来的白烟的。因为从庄上望过去,有了很多村庄阻挡,那些庄上都有很高的树,即便火车路过了,我也是看不到的。但是往北走二三里,过了王堂,顺着西河埂走,慢慢地就能看到那火车冒出来的白烟了。每回看着那火车喷出来的粗壮的白烟,我就知道火车又要路过了,只是隔了这村庄,我只能远远地听到那火国的轰鸣,还有火车车轮辗压铁轨的咣当声。那个声音很有节奏,听起来像极了一种美妙的音乐,而这音乐也相当浑厚,我像是百听不厌……
我神思飘得远了,二婶已经领着我,走进了那个卖衣裳的街筒子了,那里的衣裳,很多,每家铺子里面,都堆得老高,各式各样的都有。听说,那里盛产各种款式的衣服,那些南方来的客商,包括香港的,会提早来付好订钱,然后一个月从这里发一批货过去,然后对方再付款,而这些货,就是在这里做好的各种衣服,就远销到了南方很多城市跟香港那边。二婶是知道这些的,我抬头看着那些铺子里灯光照耀下的各种印着英文字母的衣服,问二婶,这些洋文是不是都要卖到外国啊,二婶就笑了笑,这些都是咱们这边做好的,有些已经卖到外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