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看了一小会儿,头都有些想晕的样子了。这些鱼难道都是榆木疙瘩脑袋吗?
看了一会儿这些奇怪的鱼,我就又抬起头,看不远处的石碑,那些石碑原本应该是看起来很清晰的才对,毕竟太阳正好斜着照在那碑面上。
突然,我感觉一块大石碑后面的坟堆上,像是在冒着一缕很细的烟,那烟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从坟顶上,轻轻荡着就往上升了起来。
我还以为是有人烧纸呢,可是这烟跟烧火纸冒出来的烟,跟本不是一回事,这烟有点像青烟,在阳光下看着影影绰绰。
我就给二婶说,二婶,你看那坟头上在冒青烟。二婶看了好半天也没有看出来,就说我,小良你眼真尖啊,二婶看了半天,都没有看出来。
我听出了二婶对我有嗔怪的意思在,就吐了吐舌头,说我跟二婶开玩笑的。把二婶给搪塞了过来,说实话,那坟头真的有股烟在往上冒。
那几个石碑跟坟头后面,是一生荒了的河坡地,应该没人种了,地里的荒草早就干枯了。
我站在河埂上,东北风迎面吹着,我就感觉有些冷。就抬头看二婶,二婶还在看水面的那些鱼。
突然一声巨响,我们站着的那地方,好像都抖了一下,吓得我差点跌倒在地。
我惊魂未定,抬头看发出响声的地方,正是那块荒了的地,那里,不知道为啥,地底下突然往上来了一声晴天霹雳的炸响,而响声过后,那块地中间,就被炸出很多四楞四正的黑土块。
那些黑土块,在阳光照耀下,显得黑油油的,好像还发着幽光。
那些黑土块,有很多都被直接直直地炸飞到了半空中,然后又像炮弹一样地往下落。
那些黑土块,呼呼地落下来之后,砸得地面嘭嘭直响,我看有些土块直接砸在了那坟头上,那坟头立刻就砸得出了一个窝。
而有些黑土块则是咣当一声,像是铁块之间猛然撞击一样,砸得那石碑摇摇欲坠。
更有甚者,还有几个黑土块翻滚着落到了这三河交汇的漩涡边上,直砸得那水猛地往四周飞溅,而且还有几条草混子也不幸被命中,然后就很快翻出了白肚皮,随水往南流走。
万幸的是,我们站在河的这边,那些土块到了漩涡这里,也就没了力量,所以我跟二婶没有被这些乱飞的黑土块砸到。
而那块田地里,那结黑土块纷纷掉下来之后,地里就像是瞬间堆满了黑漆漆的四方煤疙瘩,这些土块好像还不断地往外冒着热气。
我反正是被吓得不轻,而二婶也像是被吓懵了好一阵,拉着我的手,不停地哆嗦。
而这爆炸声响过之后,我再看那石碑,却看得清晰无比,甚至连上面的字都能看得出来,只是我一个都不认识。
二婶好不容易不再发抖了,就抱起我,放到车子上,掉转头,奋力地把车子骑到了来时的路上,二婶可能是被吓到了,一路上都很紧张地骑着车子,连话都不跟我说一句。
后来,庄上的人们,都在猜测北坡地边上这声巨响的原因。有的说是那块地里有东西成了精,有的说是那里的坟头里有东西变了异,也有的说是人为的爆炸,想破坏那几个坟的地气……
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我哪管那么多,每天还是胡吃闷睡尿大泡,没事就蹦蹦跳跳找二婶玩。
过了几天,就没人再说起这个比打雷声音还要大的爆炸声了。
这时,我家院墙东南角那棵构树,还有大铃姐家屋后那棵柳树,率先开始发芽了。我知道,天要变暖了。
天变暖了之后,二婶的那些花儿,也要纷纷开放了。天暖起来后,大人们是要下地干活的,麦子都长高了。可二婶极少下地,二叔说,二婶在家里歇着吧,地里的活他干。
所以二婶就基本上每天都呆在家里,有事没事就过来把我带出去跑着玩。
对于那次,二婶带着我在照狼膛三河交汇的地方,看到的那巨大的爆炸,我一直以来,都在想着为什么,有时还在梦里重现那个场景。
有次我就问二婶,二婶,东河头上那里,咋会爆炸哩。二婶就说,我也不知道啊,好木常里,咋就爆炸了呢。可是,为什么偏偏在二婶带我去的时候,就突然爆炸了呢。
这要找谁说理去,那个地方,我跟二婶可从来都没去过啊。就偶然去了这么一次,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再离得近点,估计我跟二婶就要交待在那里了。
而且,而且,我一直以为,那个巨大的爆炸,会炸出来什么东西的,比如说,在爆炸过程中,会蹦出来一个什么妖魔鬼怪啥的,或者是在爆炸之后,那到处都是四方黑土块的田地里,突然会出来一个让人恐怖的什么怪物,可是,都没有,就那样惊天动地地一声巨响之后,啥也没有出现。
自那个地方出现大爆炸之后,二婶就也再没去过,其实我还是想过去看看,不是看那些泛着幽光黑漆漆的方型土块,而是想看看那些石碑,上面到底有什么东西,能让石碑沉浸在雾样的空气里。
我总感觉那些石碑可能也有什么问题,只是说不准,还是很想过去看个究竟,可二婶一直没有说去,毕竟她会骑车子,我还太小,站在地上,连那个车把都够不着。
算了,哪天我自己跑过去看,虽然有点远,就当自己锻炼身体了。我想得其实很美,一直以来,都以此沾沾知喜。
二婶家的前院,育了一池子的红薯苗。那个育苗的池子,就垒在二婶家院墙外面没多远。每天早上,那人都会提了一桶清水,水里放了葫芦瓢,跑过来给这些还没有出芽的红薯母浇水。
每回我都会站在龙门门桥边上,头朝外坐在门桥上,一边哼着小调,一边看那人很专注地浇那被干牛粪盖起来的线薯母。那人的瓢有些大,每回倒水都扬得很高,又流得很细,那清亮亮的水,在晨起的阳光里幻化出五彩的光影,引得我伸长脖子,歪着不停地瞅,常常,脖子都歪得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