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
宫奕僵在了半空中，浑身血液像是要结成冰渣子。
对面。
那是一个像是罗马雕塑般的英俊立体脸庞，头发微卷，眼神阴郁而沧桑，带着胡渣子的中年男人。
一件风尘仆仆的工装，有点发浆的牛仔裤。
“...不。”宫奕喉咙里发出像是不是自己的声音，
“不可能...的吧。”
......
......
异界，西陵群山。
“不是使徒，进了我们琼华宫？”一座山峰上，年轻的宫奕被同伴的话给震惊。
“那家伙叫江潮亭，才十一岁，确实不是使徒。不过听说很可怕......”
同伴点头道。
“狗屁！！！！！”
宫奕勃然大怒，“江潮亭...我知道了，他是那位的后人吧。”
“简直岂有此理。”
“琼华宫设立的理念是什么？”
“——唯有使徒能跨过这道门槛！”
宫奕大声，“现在倒好，才刚成立多久，规矩就没了。就凭他姓江？”
同伴有点害怕，“别太过激了。怎么说也是那位的后人。”
“谁的后人也不行，有他没我！”
宫奕才不管那么多。
使徒圈层这一概念早已形成。
自己以自己是使徒而骄傲，
那份骄傲是带有宗教性质的，是神选中的一批子民，
就是高人一等，
就是特殊。
琼华宫更是特殊中的特殊。
“他在哪里？”宫奕下定决心，
要是对方真的留在了琼华宫，那自己就另寻另一处。绝对有使徒能联合起来，造一个真正的只有使徒能进的殿堂！
同伴还没来得及开口，
就有夸张的声音传来，
“那个新来的和少宫主打起来了！”
“我的天啊！”
“......”
宫奕闻声色变，立即奔跑过去。
咔...
像是定格的画面。
乱哄哄的人群。
每个人的脸上都挂满了不敢置信。
又是一副画面。
一个全身是血的华服青年，
地面是一大滩血，牙齿与被折断的手指都掉落在其中。
咔...
然后才是那个站立在那里的黑衣少年。
才不过十一二岁。
稚嫩的脸庞有一行血渍，是他人的。
神情是无与伦比的冷漠。
那双眼瞳，仿佛月君般，朝自己看来。
没有神性光辉，
也让一众使徒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这就是，
自己第一次遇见江潮亭时的场景。
.....
有史以来最高的灵机适应度。
为了他，昆仑神道甚至出现了S级这一评级标准。
与生俱来就拥有异于常人的呼吸法。
四岁即步入了照境，全身细胞充分吸收灵力；
八岁做到吸收第一枚曜日级灵珠，即视作是大神通者的一大特征；
十岁人类首例破天荒地自然孕育出一种天赋神通法；
十一岁，以不是使徒之身，首次出现在世人面前，进入琼华宫，一举击败彼时的少宫主；
十四岁，体内自动诞生一种灵脉，重塑血肉之躯，其名曰赫体。
后来人类灵师再无复现过这一现象；
十八岁，成年之日，打败了届时作为北苑之首的父亲江觉明，离家出走。
志在更广阔的异界天地。
然后，
杳无音讯。
自古以来，人杰地灵一词就说明了，天下能人辈士如过江之鲫。
更何况说彼时六大公会刚成立没多久，
古斯特大陆上的生活安定下来，
人类正在步入一个新的繁荣年代。
昆仑神道、高天町、万仙等等，正是人类群星闪耀之时。
然，一切天才，终究只是形容词。
就像有科学家曾经这样说过自己：我毕生的一切工作，只是为了等待教育那个真正的天才。
而那个男人，就是能拔高人类整个族群高度的！
......
即使他消失了，
即使江家被气到发狂，从此将其视作绝不容许提起的丑闻。
但，宫奕仍然忘不掉。
他在颤抖。
身体颤抖，手脚颤抖，嘴唇微微张合。
“回去吧。”
夜空中，那个男人平静地说道，
“告诉我父亲还有他们，我在现境。”
“真的是你...江...江...”宫奕无法克制，内心掀起骇浪，“江潮亭...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么多年，你都经历了什么。为什么？”
“说来话长啊~”
江潮亭道，“不过，这个世界好像不剩多少时间。”
突然，
宫奕想起目的，“虚洞是你在镇压的？”
“虚洞是你们在有意放置不管的？”江潮亭反问。
宫奕握拳，尽量按捺下心头的那股子震动之情。
“发生了很多。”
“还与...你有一定的联系。”
“总之，现境世界与异界的交汇，在所难免。我们只是放弃了。”
说起此事，宫奕的语气冷淡，“这是八大公会，所有商民与高层集体通过的决策。并且，你父亲，江老爷子也可以从中觉醒六命命魄，老爷子现在已经重出江湖，号令群雄，雄风依旧。”
他说了很多。
“所以？”
江潮亭只回了两个字。
宫奕皱起了眉头，暗道不好。
江潮亭...
这家伙叛逆的性格，自己可是知道的。
他父亲是昆仑的缔造者之一，人类异界历史上排在最前面的那几个人。
结果十八岁一成年，就给江觉明打得头破血流，说走就走，完全不顾及家里、昆仑神道的一切安排。
“你不喜欢？”宫奕斟酌。
“回去吧。”
江潮亭道，“告诉我父亲还有他们，我在现境就是了。”
“......”
宫奕沉默了许久，一咬牙，“斗胆......”
“滚！”
江潮亭终于吐出一字。
轰——
天地间有海啸台风般的涌动。
宫奕大骇，整个人控制不住被吹到上千米开外，眼中全是不敢相信。
自己是大神通者...
哦。
人家八岁就已经吸收了第一枚曜日级灵珠。
“你是在哪里捡到的江灵？！”
宫奕顾不上多少，以命相博，大吼道，“你知不知道，他和传闻中那个禁忌存在相关！他现在是我们人类灵师的公敌，斩杀了第一位六命使徒！”
“江潮亭！
你父亲他在晋升六命的关键时刻啊！！！”
“......”
江潮亭已不见了踪影。
“那小子有本事杀一个六命使徒？”他发出自言自语的嘀咕，“原来六命使徒这么菜...”
另一边。
宫奕咬牙切齿，然后放弃多想。
“这的确不是我能应付的事。”
“...会是好消息吗？”
“马上回去报告！”宫奕迅速朝来时的北都飞回去。
北都。
那些兴奋得睡不着觉的人类居民们又齐齐愣住。
...又回来了？
大家的表情变得精彩。
一颗心在下沉。
但......
一个小时后。
煌国，北都，昆仑神道外廷总部，
一束束通天的光柱，像是导弹雨般倾泻而出。
在世人瞠目结舌的目光中，
一个苍颜白发的老者出现在了北都上空，衣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有快六十年没回来过了吧。”
江觉明喟然。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城中的苍生。
......
江城。
江灵行走在城市的一条巷子里，像是深夜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他取出通讯物，准备联系零号。
本来想自己来处理一波现境中大大小小的虚洞，结果那个男人居然就在现境。
那现在，
自己要回去了吗？
“江灵，我接下来会去杀戮大陆一趟。”
正在这时，头顶上空响起对方熟悉的声音。
江灵抬头。
江潮亭站在居民楼的上方，这一次隔了有很远，“斩杀妖魔，剿尽蚁族......你能陪老爸吗。”
“...你是知道那里有什么吗。”江灵看着对方，无神地问，
“你想要吗。”
...我的心脏。
他想。
江潮亭不发一言，忽然道，“我的完整呼吸法在江家，江隐能有一份。赫，是我体内自行构成的灵脉，是一种赫体...”
说这些，可能你也看不上吧...
他想。
然后抬头望向夜幕，才回答起了江灵的那个问题，“那个东西好像对你很重要。我走了。”
霎时，江灵的神情微动。
好像，是不是，父子间还是该把话说清楚一点的？
但头上，
只剩下月亮照落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