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他没这么幸运了,就算游刃有余,但在此前受了伤,现在又在自己老巢里,人多……
对于这个在吕蓉记忆里杀她一回,这一世又杀她两回的人,莫十九没有什么好心。
只要不死,随他们折腾。
按此渣男的身手,杀出重围应该没多大问题,可就是每次在他的长刀要割破敌人喉咙,或者刺穿心脏时,都收了点。
以至于,自己伤痕累累,对方无一人折损。
要不是肩上的伤口需要处理,她还能再看一会儿,“留命!”
一个手下将霍琰绑了推到她跟前,问道:“掌院,是杀还是剐?”
“……我以前怎么处置?”她问。
“对于行刺的人,都是当场处死,但对于这么猥琐的刺客,您向来都是先扔诏狱。”
猥琐……
莫十九摆手:“那就扔诏狱吧!”
此后莫十九便把这事儿给忘了,再想起他已是三日之后。
那天,一个手下来问一件事。
“沈贺?”很耳熟,好像吕蓉他爹就是因这个人而死。
“沈贺于紫林斋私会乱党,与数名学子首领公然抨击朝廷‘崇文抑武’之策,煽动学子情绪,蛊惑民心,言行已涉谋逆,我们的人皆已在紫林斋周围布下天罗地网,眼下只等大人命令。”
这个叫季方的人,是这个霍掌院的近卫,想必这些事也是那人早安排他做下的。
在吕蓉的上一世中,沈贺就是因这次“紫林斋聚众”被抓,此后便被定为谋逆之罪处以斩刑。
那她现在是不是要去“抓人”?可此事又涉及众多文人及学子,好像事情还闹得挺大,若是自己处置不得当,轻则影响个人命运,重则改变历史走向。
只叹吕蓉的视角中这段事件知之不详,她不得不去让人把那个家伙捞出来。
浓重的血腥味飘进鼻腔,莫十九抬头,看到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家伙。
“你说,为何非要与我过不去呢?”
霍琰抬头,动了动唇:“到底是谁与谁过不去?”
莫十九从盘中捏了颗榛子,季方忙递了夹具过去,谁料她直接把榛子丢入口中,接着“嘎嘣”一声,碎裂的壳就那么丝滑地从口中吐了出来。
季方目瞪口呆。
她双手托腮,眨了眨眼,“咦?若非你一见面就要杀我,我又岂会冤冤相报?”
霍琰刚想开口,看见季方脸上的几个大字:“我是谁?我在哪儿?我看到了什么?”,他忍不住喝了声:“出去!”
季方回过神来,一个腌臜的东西竟然如此不敬,将要发作,被莫十九拦下。
“紫林斋一事,还请掌院尽快定夺。”
再次确定霍琰身上的镣铐严丝合缝,季方才出了书房。
“好了,可以谈谈了。”她从书案前走了过来,“我可以告诉你我是谁,也可以告诉你要做什么,但前提是,你需要配合我。”
她明明距离两步之远,可他还是下意识地后退了一下。身上的伤痕遍布整个躯体,微小的动作都会牵扯伤口,撕裂般的疼痛让他脸色发白,额上渗汗。他喘了口气,道:“你是遇到什么事情难以处理,这才想到我了。”
莫十九微怔,笑道:“倒也不是非你不可,只是想了想,你我其实也没有什么生死之仇,我这人心胸宽广,总不好让你死在里头。”
想着自己这一身伤,霍琰很难把她与“心胸宽广”联系起来。
“不说话,就当你同意了,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先说为敬……”莫十九嘎嘣又咬了颗榛子,把皮随意地吐在地上,“其实你猜得没错……”
“等等!”霍琰打断她,随后向她走了过去。
步履极缓,脚镣摩擦过地砖,不吵。
莫十九本是要找个椅子坐了,看他走得那般艰难,很好心地在原地没动。
霍琰一直走到她跟前,与她只有一臂之距时,向她倾身过来,低声道:“让他出去。”
他?莫十九愣了一下,刚想问,他已退开了一步。
她环视了一圈,才在东墙书架后方看到一片衣角。
“出去!”她道。
那人顿了片刻,才从阴影里走了出来,是那个雪夜一刀割断她喉咙的男子。
记得那时他说了句:“该复命了。”
复谁的命?又是谁的人,可以在未有令出之前就替主子动手。
那人身影消失于门外,她才拉回视线,见霍琰又蹒跚地走开,把窗户一扇扇地关上,风从闭合的缝隙间挤进来,发丝吹动的瞬间,他的背影几不可察地震了一下,与此,低低的闷哼声从喉间溢出。
他忙抬手,将脸埋在了手臂上快步走回。
镣铐凌乱地划过地面,刺耳,掩盖了急促而猛烈的咳嗽声。
原来他一直压抑着的,是病症。
这病看起来有点急,只见霍琰一手撑着案角,一手挡着口鼻,咳得直不起腰。
拼命压制的咳嗽让他双眼充血,鬓角青筋鼓起,融入那一身血衣,半副残躯,尤显得破败零落。
“没想到杀人不眨眼的鞠察院掌院,竟是个病痨鬼。”她坐下,软软地瘫在椅上。
霍琰听了这话,压下了最后几声咳,喘息片刻。看到她的样子,想到了大葱,毛刺刺的葱头靠着椅背,大葱的叶子软趴趴地耷拉在扶手上,更长一些的叶,顺着椅子流下。
他皱眉,试图赶走这些画面,他不该总想到葱的,那是他最讨厌的食物,想起来,总会反胃。
他走到书案后,坐了下来,直挺着背,目光扫视着桌上的公文,“现在可以继续了。”他声音微弱嘶哑,
莫十九眼皮抬了一下,道:“我呢,是个方士,但是既不除妖,也不驱鬼,专治这世上的‘癔症’之人,那个吕蓉,就是患了癔症导致失魂,我给她做法,只是为她治病。”
“失魂?”霍琰的目光依旧在案上的文牒之中。
“你难道没有觉察到,这个吕蓉最近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异常……霍琰陷入思索,须臾,他抬眸:“何解?”
“其实要治失魂之证很简单,只要破了使她陷入疯魔的想法,”莫十九手肘支于扶手,撑着脑袋,“而她的魔怔就是……与你成亲。”
铁链叮当之声乍停,霍琰正研磨的手顿住,片刻后道:“所以,你的意思,我与她……悔婚?”
“不,你要与她成亲,而且要将婚期提前。”
“为何?”
“不便相告。”
片刻的沉默,他道:“那幻容术,又是为何?”
“本是我与她易容,以她的样子接近你,迫使你将成亲的日子提前。但没想到被你破坏了,不过也好,不用我出卖色相了。”
一滴墨滴在宣纸上,“啪”的一声。
霍琰鬓角跳了一下。
“也就是说,只要我与吕蓉成亲,这幻容术就可解?”
“是你与吕蓉成亲,便可治她的失魂症,幻容术嘛,是真的要一个月才能解。”说完,她又想到了什么,“定要一月内完婚,不对,只剩下……”
她左手伸两根手指,右手打开五指,“二十六天了。”
霍琰目光在她的手上顿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接着又一本本地批着文书。
莫十九等得不耐烦,问:“如何?”
“若我不答应呢?”
她似早知这个答案,道:“那沈贺之事……我可不知道会怎么处置。”
“既是乱党,是杀是剐,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