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含雁2025-06-12 09:152,906

都说这旦角唱戏的本事大多相似,凭看有谁捧罢了。

时安偏生得好,一双潋滟的眼光华流转,不知吸引了多少达官贵人的眼。她的唱功尤为了得,咿呀的戏声被她拿捏得很娇。只是性子却是傲得很,偏偏那些人还喜欢,愿意捧着。一来二去,她就红了。何况又有路大校给她撑腰,没人敢置喙她半句。

她依旧住在纪公馆里,却如同客人般。纪礼没看过她唱戏,她也很少再看见他。偶尔她还会想起以前的日子,更多的时候是对镜梳发,戴着那只簪子。

这些日子里她打听了许多,也知道了路大校骗了她。他的目标从来不是小小的苏州,他是要拿这些领地去讨好别人,牺牲百姓换自己平安。辞亭自然也多了人追捧,千金难买她一笑。辞亭也不比时安傲,她的性子软和,肯陪他们喝酒闹趣,很多辞亭得到的消息都被时安半真半假地传了去。

这日,路大校发来电报,让她立刻回去。消息是纪礼告诉她的。

“谢谢您,纪先生。”已经是冬月了,时安的脸埋在兔毛氅里,只露出一双浅褐色的眼,礼貌性地稍弯了一下。她知道路大校还想让她继续给他卖命,可是她不会了。于当地百姓而言,长官换谁都一样,可是所有人民不会。这是亡国的事,她不会再干。

“路小姐知道为什么吗?”纪礼看着她,心里忽然生出一股怒气,“想必你也不知道,路大校已经决定了……”

“我知道。”时安平静地笑了,眼里却没有任何波澜。

“你知道什么?”纪礼的声音越来越冷,他还是有些不平,身侧的手握紧成拳,“最近苏州已经变得很不太平了……”

“我说我知道!”时安猛地抬高声音,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纪先生,时安都知道。您以为

戏子无情,您作为少将,佑这一方安平。您有责任,可不只有您。”

纪礼看着她冷淡的眼神,突然有些看不透她了。他只当她是受了任务来的,便以为她一定会那么做。这些年她又去唱戏,他当是唱软了心性,她却当是一种手段。时安又像是自嘲般,唇角轻轻翘起,“请对路大校说,我此生永不归去。”

纪礼一惊,回头只见她洒脱的背影。他们大概是此生无缘吧。时安在那么久以前就想明白了他们不会在一起,而他只是想着走一步看一步,为了一点点私念一直不肯说放手。

她来苏州帮路大校做事,不单是为了自由,自然也有想见纪礼的原因。只是她的父母皆是为了保卫国家而死,他们为了保卫国家,抛下了她。他们保护的情报直到死,也没有被发现。

可如今军队会入驻苏州,她会守护这里。她一定要毁了路大校的计划。

哪怕以生命作为代价,她也想像父母那样,守护住那些百姓。

三个月后,军队长官闻苏州有一旦角,艳动八方,让人见之不忘。

这个消息是时安从辞亭那里听来的。与时安再遇,辞亭已奉她为主,而且辞亭也是个有骨气的,想要与长官同归于尽。这长官是路大校的顶头上司,路大校对他唯命是从。时安细细思量了许久,最后将计划说与辞亭。

归馆时,时安又见着了纪礼。细细算起来他们也有三个月没见了。她想着大概以后也没再见的命了,便主动唤他,“纪先生,多谢您对我三年的照顾。”

纪礼顿了顿,还是回过身来。

“对不起,纪礼。”时安走至他面前,踮起脚尖吻了吻他的眼尾,从袖中拿出那枚胸针,

微微一笑,“谢谢,但不用了。”

纪礼迟疑了一下,接过了。在擦肩时,时安感觉心中一轻。

实施计划的那日,时安坐在梳妆台前,对镜一笑。她多了年少没有的风情,昔日剪的长发又长出来了。她昨日发去了最后一封信件,这是一场声东击西的战役。

她对镜描好妆,从梳妆匣内取出一把手枪。海棠簪也被簪在了发间。路大校瞒她瞒得紧,可做过了,终会被知晓的。他不顾这一方人民安危,只顾自己能保命。可是她不怕。

长官不知是无意还是讽刺,竟点了《刺虎》这一折戏。台下辞亭正陪坐着,她与她交换着眼神,最后一甩水袖算了了这场戏。长官热切地迎上来,她却好似欲拒还迎道,“长官,请让我与辞亭聊几句。”

那长官也不恼,放辞亭至她身边,“对不起,辞亭。”

“没关系。”辞亭笑着摇头,“我知道。我们都是为了家国大义。”

时安看她归长官身侧,搡着他往这边来。时安娇笑着,辞亭紧紧抱住他。那一枪正中心脏。

多年有素的训练让她动作利落,那长官几乎挣扎不得。他大概是以为所有人都是怕死的。点了那折戏,算是映证了他的结局。他睁大眼倒在辞亭身上,时安趁机跑了出去,而辞亭则将长官推向那些人,拼尽全力挡住他们。

时安跑了没多远就被击中了。她终究是倒下了。耳旁的脚步声越来越多,最后传来一个无比熟悉的声音,可她睁不开眼了。身子变得轻盈起来,在昏过去前她感受到了一点点暖意。

闭上眼前,隐匿在心底深处的人浮上了水面。俊朗眉眼,冷淡而又危险的样子,像极了她那年见到的。她用一个个拙劣的借口欺骗自己,但心早已沦陷。她想起当初母亲说的话。母亲说国家比她重要,让她一个人也要好好的。她也走上了那条路。只是这一生,最后到底是为自己活过的。

他爱她,这是不确定的;可她爱他,至死不渝。

尾声

又过了五年,又是一年冬末。

一间房屋里,雾气在窗上朦胧了窗外枯树上的残雪,屋内是一个女人坐在一张绣凳上,素净的面庞,一双明艳的眼,上挑的眼线衬得她更为张扬。

她挽着松垮的发髻,发间有一支白玉海棠。她站起身,烟色长裙的下摆在身后逶迤。她的唇边掀起一抹笑,开喉时,那声音婉转动人,配上她的表情,显得十分妥帖,只是其中总有难以言喻的哀婉。

一曲终了,木门吱呀一声开了。寒风裹挟着雪花,拥着一个人进来了。

女人坐回凳上,发簪又一次滑落在地上。所幸地上铺了厚毯,发簪并未跌坏,只是她的长发散开了。

她并未弯身拾它,而是闭上了眼,静坐着。

来人从地上拾起白玉海棠,用篦子为她篦发,一下一下,动作轻柔,仿佛还有一些郑重。最后,白玉海棠被端正地插入发间。

女人垂眼笑道:“你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来人弯身,用手拨开散落在她脖颈后的碎发,抱住了面前的人。

女人拂开来人的手,站起身问他,“怎么又找到这里来了?”

来人面上带些笑,有些宠爱与纵容的意味:“安安,你怎么走得那么快?也不知道等等我。如今结束了,我不需要再守护他们了,我自然要来寻我最希望保护的人。”

“等你作甚?”时安抿唇道,“又不是个傻子任你玩弄。”

纪礼执起她的手道:“开始是想压抑的,只是后来越来越爱你,有些忍不住。你对我又那样冷淡,叫我怎么办?”

“何况,”纪礼放开她的手,吻住她,时安的脸逐渐变得绯红。他的眼里染上更深的笑意,许久才放开她,“我这么爱你。安安,你不同意吗?还记得那次我醉酒了,若不是喝下那碗醒酒汤,我怕会做出让你害怕的事。身不由己的时候太多,但是那一刻,我险些就没控制住自己。”

时安有些赌气般偏头道:“要是你能说我爱了你多久,我便同意。”

“我知道你爱我。”纪礼躬身将头放在她颈窝处,“所以我对父亲说,这次我去那里。” 

时安眼中染上一丝惊色,她的声音放软了许多:“当年,我不想让你为难。我的身份毕竟还是尴尬的,所以我离开了。现在,我可以告诉你答案。”

在纪礼期盼的眼神中,时安抬眼看他道:“纪礼,我愿意和你在一起。”

纪礼笑了,又拿出了一只盒子,半跪在她面前,“你还记得吗?当年我送那只胸针给你,你以为是戒指。那一瞬间你的眼光刺痛了我,可是我没法给你结果。现在,安安,你愿意嫁给我吗?”

时安看着他,眼眶红了。她任纪礼给她戴上了戒指,然后紧紧抱住彼此。

屋外是暮雪初融,屋内是旧缘重续。纵然有过利用,有过试探,可到底还是在一起了。天涯咫尺,永不相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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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遇海棠予倾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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