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妘下了车，拖着疲惫的身体踏进公寓的大堂，一整天的工作加晚上的宴席应酬，再遇上两位女警的盘问，早已让她筋疲力尽。
前台小姐姐叫住付妘：“付小姐晚上好，坐在那边的先生说是找您的。”
付妘抬眼，瞥见了大堂沙发上熟悉的背影。王城，如水集团的首席运营官，上任刚满一年。自她全权负责公共事务部门后，王城就成了她的顶头上司、直接汇报的对象。付妘不自觉地皱起眉头，深呼一口气。
“嗯，知道了，谢谢。”付妘留意到前台摆着一盆淡紫色的兰花，开得正盛，她忍不住轻轻拨弄了花枝，“新换的吗？很漂亮啊！”
王城听见付妘的声音，远远地招呼她：“哎呀，付总，你可算回来了，我在这儿可等你半天了。”王城的衬衣解开了几颗扣子，露出脖颈发红的皮肤。
转身的瞬间，付妘仿佛一名技艺超群的川剧演员，在聚光灯打向她的半秒钟里变了一副面孔，切换上职业又亲切的笑容。她热情地迎上前：“王总，是您啊！什么事这么要紧，还劳烦您亲自跑一趟。”
王城色眯眯的眼睛合成一条缝，上来就将手搭在付妘的腰上。付妘侧身躲开，对方嘴里吐出的浓重酒气朝她扑面而来。
或许是在酒精作用下，人会变得肆无忌惮，又或许是，手握一人之下的权力，让王城打从心底里认为整个公司就是一张任由他泼墨的画纸。他毫不避讳地向付妘提出合作，拉拢付妘加入他的小阵营。
王城中气十足，拍着胸脯打包票： “你跟着我，我保证你以后在如水混得风生水起，区区一个公共事务部又算得了什么？我看好你，妘妘，你完全有能力做更高的位置。”
付妘感受到一双猥琐的眼神在自己身上不停游走，她赔笑着婉转回绝： “多谢王总的信任，可吴老板向来忌讳公司内部拉帮结派，这样似乎不太好吧……”
“诶！”王城摆摆手，“谁都知道吴老板是技术起家，专业领域那是没的说，但是要说企业管理嘛……哈哈哈哈！还不是得交给我这种专业的职业经理人？更何况他也一把年纪了，就一个五岁的女儿，还得了那种怪病，这辈子治不治得好都……”
“公司里中层人员这么多，为什么偏偏选中我？”付妘嫣然一笑，温柔地打断王城对吴仲承女儿的调侃。
这则问题正中王城下怀，他当即眉笑眼开。王城嘴上称他看中付妘的能力，说话间油腻的手却再一次搭上了付妘的腰间，在她的后背上下摩挲：“当然了，作为投名状，你也应该有所表示。”
付妘的脸色冷了下来，她拨开王城的手：”你喝多了，回去吧。”
对这突如其来的变脸，王城愣了一下，随即他以为付妘是在玩欲拒还迎的招数，于是又一次死皮赖脸地贴上去，紧紧捏住她的手，调戏地问：“走去哪里？回你家吗？”
付妘一把抽出手，重申道：“让你滚，听不懂？”
男人原本因酒精而泛红的脸猛地变成绛红色，血液直冲入大脑，他厉声质问道：“你这是什么态度？你算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这么跟我说话？给脸不要脸的婊子。”
付妘不说话，饶有兴趣地看着对方，冷笑了一声。
王城愈发恼怒，站在公寓大堂中央大声嚷嚷：“你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你该不会以为一个精神病、一个女疯子能坐上总经理的位子吧？我告诉你，不可能，做梦！”
“你什么意思？别含血喷人。”付妘的表情严肃起来，语调也微微发颤。
“我早就调查过你，你在20岁的时候被你爸妈送进精神医病院关了一年。连你亲生爸妈都受不了你，你还不是疯子？”
付妘愣在原地，低着头一言不发。王城见自己的话起了作用，愈发得意，他伸手粗鲁地捏起付妘的下巴，继续喋喋不休：“除非你陪那姓吴的睡，做他的二奶。可他都五十多岁了，你陪他不如陪我，我不嫌你脏，只要你服侍得好……
付妘如一尊被扯住了线的木偶，面无表情地听着王城把所有不堪入耳的话全部说完，她才缓缓抬起头，一字一句道： “说完了？请吧，等保安来了就不好看了。”
被驳了面子的王城面露凶光，将公文包反手甩在地上，赤裸裸地威胁：“你会后悔的。今天你得罪了我，我敢保证你以后在如水抬不起头、做不了人！”
“王总，你说你早就调查过我的背景。”付妘弯下腰，不动声色地替王城捡起公文包，又耐着性子将散落的物品一件一件装回包里。
王城看她终于肯服软，脸色有所缓和，伸手要去接，只见到付妘径直走向大堂门口，看也不看，顺手就将公文包甩了出去。
“可在我听起来，你调查得还是不够到位。如果你真的了解我的历史，你就该知道，我最不需要的就是男人的承诺，而我最不怕的，就是像你这种下作男人的威胁。”
“你！”王城气急败坏，卯足力气猛地抓住付妘的衣领，将她狠狠地往地上摔，随后便口喷唾沫、骂骂咧咧地离开，“好，你有种，付妘，我们走着瞧！我要你跪下来求我！ ”
付妘整个人被推倒在沙发上，膝盖磕到桌角，破了一大道口子，汨汨地渗出鲜血。她却似乎毫无痛觉，若无其事地撑着地板爬起来。
这一整段狗血的对手戏，被一路跟踪付妘并躲在车里暗中观察的李佳和陈蜚蜚统统收入眼底。
“哇，这个付妘这么能忍。”陈蜚蜚忍不住感叹，“要是换做我，我早就一拳上去打烂臭男人的破嘴！”
“要不人家能做高管呢，这叫做能屈能伸……”说话间，电话铃响，是林岳森打来的，“你查到她入院的原因了？”
“是什么、是什么？”一旁的陈蜚蜚迫不及待地隔空追问电话那头的林岳森。
李佳停顿了一会儿，似乎在消化听到的答案。她迟疑地望向一脸兴奋的陈蜚蜚，转述道： “性取向问题。家里人嫌她丢人，败坏了全家的名声，以断绝血亲关系为威胁，逼她承认自己有病，强制接受治疗。”
两位女警的目光不约而同地再次聚焦到那个妆容精致、满身华服的女人身上，心里的感受变得复杂起来。
付妘靠在沙发背上支撑着身体，目送着王城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方才一瘸一拐地慢慢走回大堂前台。
从装饰花盆的后侧，她拿出了那部一直在录像的手机，这是她刚刚摆弄花盆时放置的。付妘低着头，似乎在认真回看视频，确认镜头画面和声音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付小姐，你流血了，需不需要我……”前台小姐姐关切地问。
“不碍事。谢谢你，晚安。”付妘客气地谢绝了前台小姐姐的帮助，忍着痛一步一步向电梯间挪着步子。她身上的针织衫被扯坏了袖子，露出白皙纤细的臂膀。
李佳的目光紧紧追随着蹒跚的女人。恍然间，她见到了付妘手腕内侧布满了密密麻麻、歪歪扭扭的刀刻的伤疤，几十条凸起的增生杂乱无章地堆叠在一起。
怪不得付妘从来都是穿长袖示人。李佳的心脏骤然一缩，呼吸跟着顿了半拍。
她猛地想起，这种触目惊心的疤痕，自己曾在另一个女人身上见过。
那是在胡济川死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