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只有婆媳俩在家，别看各人心里都窝着一团火，但她们关系还算不错，起码没发生过正面冲突。王翠屏不是那种能当面对儿媳妇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人，高年年更是分寸拿捏得极好。当然，主要还是因为两人都没什么坏心思。
不过平时高年年若非必要，跟王翠屏没话讲。老太太如今沉溺于“抱孙子”的想法，愈发魔怔。除了生娃，说什么都不重要，最好就是不说。
“去医院做个检查吧——”话才从高年年嘴里说出来，就遭到王翠屏的竭力反对。
她眉头一皱，往高年年看去，连饭也没胃口吃，摆着个脸：“花那个冤枉钱！我还能不知道吗，去一趟，好好的人都要查出毛病——我早就说了，以后我和你爸要是哪里不好，你们也不用治，买点东西我们吃吃就行了——”
王翠屏对此抵触得很，说什么都不同意，越扯越离谱。到后头竟声称，哪日她要真病了，就让他们用席子一裹，扔到大街上去。
这般疯话，也不好过多苛责。她经历过物资匮乏的日子，平常自己花钱都精打细算。老两口其实不穷，身上存款是有些，但是那不能动，以后要留着给贺文华，帮他们养孩子。
高年年被她怼得心觉好笑，她早想好对策，倒是不急的，只等王翠屏一顿发泄完，才慢悠悠道：“早上听妈你那么一说，我才想起来我也有日子没体检过。”这开口便完全是胡诌，她们公司每年都安排体检。
“哎，你要去的。”王翠屏立马改了态度。
“一套流程下来也要好几百——”
王翠屏顿时接话：“这你不要烦，钱我来出。”
“那倒不用。”高年年朝她笑，“我哥不是在社区医院吗，我白天打电话问了他一下。正好他们医院现在有惠民政策，辖区内的适龄女性都能免费体检。虽然我们不属于他们社区，但好在是南京户口，他能帮我们弄两个名额。我是想着，要不我们一起去？”
哪有这么凑巧的事，王翠屏晓得不大对劲。但她有她的盘算，总归高年年愿意去检查是件好事。再说，自己肚子确实疼了好些天，折磨人。高岁在那边医院，熟人好办事，肯定花不了多少钱，高岁还能坑她们不成？
于是这样定下来。等第二天到了医院，事情好办许多，王翠屏进去超声室，往仪器上一躺，哪知道高年年究竟在做什么？
检查结果下午才能出来，中午高岁带她们去附近商场吃饭，唐倩母子也来了。上午高理在商场这边的少儿游泳馆上游泳课，幼儿园放假，唐倩偶尔需要培训，其余时候还算空闲，工作日的辅导课都由她陪同。
游泳馆离高岁医院近，这段时间高理已经养成习惯，上完课就要来找高岁，小朋友比以前黏人不少。
他年纪小，并不懂父母离婚的真正含义，即便从他口中说出“离婚”的字眼也是鹦鹉学舌。可他能察觉到家里的变化，他比大人想象得更敏感。
最直接的一点，上回他问唐倩：“爸爸为什么不在家里睡觉？”唐倩骗他高岁要上夜班，可不得不承认，谎言毕竟是谎言，终究没法长久。做父母的，只能尽量把对他的伤害降到最低。
已经离婚的两人还能好好地呆在一起，外人看来其乐融融，高岁和唐倩两人你来我往，时不时说笑几句，倒把高年年弄得迷糊。高年年坐下来，趁唐倩去洗手间的功夫悄声问高岁：“你们阿是（是不是）复婚了？”
她声音压得低，刻意避着人。高岁离婚的事情没到处宣扬，起码王翠屏就不知道。王翠屏见了便有些不舒服，疑心高年年同高岁告状。
高岁摇头。高年年嘿嘿两声，小声打趣：“没想到你个老古董，还学人家离婚不离家那套啊！”高岁看她眼，她便瞬间打住，恢复正常语气，笑道：“现在小朋友都蛮辛苦滴——”
那边唐倩走过来，高年年后头的话恰好传入她耳中，“我看高理暑假都没个休息的时候，嫂子也跟着受累”。这称呼听得唐倩脚步微顿，侧身看向高岁，深吸口气，这才拉开椅子坐下。
“这你就不懂了，养小孩么，你问问你嫂子，有哪个妈嫌累的？”王翠屏接话，又看向高岁，“还是你妈命好啊，孙子都这么高了，我记得文华他们结婚的时候，他才那么大点，在台子上跑来跑去。哎呦，小孩子只愁不养，不愁不长的，你们夫妻的福气还在后头呢！她嫂子，你们就没想着什么时候再要一个——”
王翠屏边说边叹气，短短几句话让桌上三个人都沉默了，没法回，只能无言以对。
她还不觉，继续说：“高岁啊，你什么时候也跟你妈说说，这婆婆（外婆）还是得有人叫的——”
高岁不吭声，有些明白高年年过的什么日子，瞥过她的眼神都带着丝怜悯。高年年脸沉了瞬，到底憋不住了，故意道：“还有我姐呢，少不了的。”
“你姐这年纪都不好——”找对象，眼见着两兄妹脸色越来越难看，王翠屏话说了一半就赶忙打住，笑笑找补道，“不说，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