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川不耐烦的蹙眉:「这招好玩吗?」
「她死了正好,就当赔我妈一条命了。」
「她的命是欠我妈的。」
我的遗体照片被送往医院时,顾言川正带着谢一冉出来。
他和我的遗体擦肩而过。
我的手露了出来,谢一冉和顾言川匆匆一瞥。
谢一冉捂着嘴巴和胃部说:「好恶心,我想吐。」
「她的手好丑啊,怎么会有人的手这么丑。」
「言川,我害怕。」
顾言川立马用手掌捂着她的眼睛:「别怕,我在。」
「害怕就别看,死人晦气,我带你走。」
晦气吗顾言川,这可是日日夜夜躺在你身旁的妻子啊。
角落里的妈妈哭红了眼睛。
她摸着我的头发:「安安和爸爸一样厉害。」
妈妈极力保持着冷静,我知道她有多撕心裂肺。
都是我不好,让妈妈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可是如果妈妈知道我是为了救顾言川死的她会指责我吗,我想她不会。
爸爸的死我归咎于周让,妈妈总是告诉我:「安安,周让是周让,周让的爸爸是周让的爸爸,你爸爸的死和周让没关系。」
「爸爸是警察,救人是他的职责。」
尽管妈妈这么说,我还是不能接受爸爸为了一个犯人牺牲了自己的生命。
周让陪着妈妈处理着我的后事。
办理死亡证明的时候妈妈笑着笑着哭了。
这是她第三次办理死亡证明,第一次是为了外婆。
第二次是为了爸爸。
第三次是为了我。
4.
漆黑的房间,谢一冉拉住了顾言川的手:「言川,我怕。」
「你……能不能别走。」
顾言川停下了脚步守在她的床边:「好,我不走。」
「我陪着你。」
他就默默地坐在边上,谢一冉扯了扯他的手:「你困吗。」
「睡在我边上吧。」
顾言川拒绝了:「我结婚了,这样不好。」
他是怕对谢一冉影响不好呢,还是怕对我不好。
在山洞拥吻背着谢一冉离开的时候他怎么没有想过这对我不好。
夜晚谢一冉梦魇,顾言川立马就将她抱进了怀中温声安慰:「别怕,我在。」
印象中,自从顾妈妈出事后,我就变成了他的责任和负担。
他不停地提醒我:「沈舒音。」
「如果不是我妈妈生前最后一件心愿是让我娶你,我这辈子都不会娶你了。」
「更不会再爱你了。」
可是他忘记了,他妈妈还说了一句:「不是舒音的错,你不要怪舒音。」
「你要保护好舒音。」
即使我是警察,可在爱人面前我也想委屈的大哭和脆弱一回。
可是啊,在他眼里我是警察,我就应该坚强。
他的妈妈下葬入灵堂他都不允许我触碰。
我小心翼翼地伸手想摸摸,他眼睛瞥见立马怒斥:「你别碰。」
「不是你的话,我妈妈就不会死。」
我缩回了手。
他带着难过,我也带着遗憾和自责。
这些年我一直活在顾妈妈的离世里一度患上抑郁症,我爬到高层俯瞰整座城市,我想要是我去陪顾妈妈是不是他就不会讨厌我了。
我想我是不是真的欠顾妈妈一条性命。
脑海里回荡的是顾言川冰冷的话语:「你他妈能不能别逞强了,你就不配当一名警察。」
「你连人都保护不住,你当警察只会害死人。」
「你和你爸爸一样是废物。」
正当我离死亡进一步,一道声音将我拉回:「沈舒音,你和你爸爸都是英雄。」
「你不是讨厌我么,那你有本事就活得比我久一点啊。」
知道我跳楼自杀,顾言川没有安慰我。
他唇角勾起嘲讽的笑:「沈舒音,不要为了博得我的同情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我不会因此原谅你的。」
我和抑郁症对抗成功了,但是没有和他对抗成功。
5.
带着爸爸的警号我的坟墓被安排在了爸爸的身边。
安葬这天,周让沉默无言陪在妈妈身边。
妈妈问他:「你讨厌安安吗?」
周让摇头:「不讨厌。」
妈妈悄悄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接着抬头笑着迎接每一个来来往往为我送终的宾客。
所有人都向妈妈投来可怜的目光,她却要强的站着挺立。
妈妈给顾言川打去电话。
接电话的人是谢一冉。
谢一冉看见这个电话号码的时候嘴角抹过一丝笑意,声音甜美:「你好。」
「哪位。」
妈妈愣了一下,张口要说的话又吞进了肚子里。
她趁着葬礼未开始之前把现场托给了周让。
妈妈凌乱的发梢随意的飘着,她冲到顾言川的公司就要冲上楼去找他,被安保人员拦着了。
安保人员问她:「您好,请预约。」
妈妈克制着自己:「告诉你们顾总,她的老婆我的女儿死了。」
「让他现在下来。」
安保人员面面相觑不说话。
助理下来对着妈妈微笑:「顾总说了,今天不见人。」
「阿姨你请回吧。」
离开公司前,妈妈狠狠地看着公司大楼。
今天是我举行葬礼的日子,也是顾言川妈妈去世的日子。
顾言川会在这天守在她妈妈的墓碑前。
通常,我也会陪在他身边。
而今天我却再无出现。
他问助理:「沈舒音人呢?」
「她应该在我妈坟墓面前跪一天一夜。」
助理犹豫半晌:「夫人好像死了。」
顾言川冷笑了一声:「她?」
「她这么贪生怕死,她怎么可能会死。」
「你告诉她,如果今天她不来我妈的坟墓面前跪上一天,她就再也不要来了。」
顾言川恨我,我向他提过离婚。
他的神色就会变得异常黑沉阴冷:「沈舒音,你连死的资格都没有。」
「你要一辈子为我妈妈内疚。」
「想离婚更没门,我要让你生生世世都后悔当时的决定,我要你在我身边自责一辈子。」
可惜了,我再也不会内疚也不会爱你了顾言川。
直到天色渐渐变得黑,我的身影依然没有出现,顾言川的脸色越来越冷:「打电话给她。」
「她不来你就去接她来。」
助理焦急地站在一边跺脚给我拨电话,我的电话一直都是通话中。
死之前我靠着手上的肌肉意识给所有人发了群消息的求救,可是大山里没有一点信号,我最后给他发了一条消息:「顾言川,再见了。」
「如果有来世,我不会喜欢你了。」
妈妈找到我的尸体时候民警想办法将我的手机修好了,修好连接上网络的时候消息接二连三地发出去了。
顾言川收到了我的消息,他看了消息以后神色大变有一丝慌张又恢复冷静:「你去把她给我绑过来给我妈妈赎罪。」
助理神色犹豫:「顾总,夫人她好像真的死了。」
顾言川猛地抬起头神色凌厉瘆人:「吴助理,别乱说话。」
「她还没替赎罪了,何况她这么贪生怕死否则我妈妈怎么会死呢,她又怎么可能愿意去死。」
周让给他打来电话:「顾言川,她死了。」
「冻死在山上,今天是她安葬的日子。」
沉默半晌,顾言川笑了:「少骗我。」
「她上一秒才给我发消息了,死人可不会发消息。」
6.
关于我牺牲在雪山上的消息网络上漫天的报道。
助理小心翼翼地看着顾言川给我打电话的动作:「顾总。」
「沈小姐好像真的出事了。」
顾言川没有回答她:「她吃醋了是吗?」
「你告诉她我和谢一冉什么关系也没有。」
助理叹气一声离开。
这是在顾妈妈离世这么多年,他第一次主动给我发消息:「我原谅你了。」
「沈舒音你别躲了,我的耐心有限。」
他的消息石沉大海了。
找不到我,顾言川找到了周让的工作单位,他怒气冲冲的问:「你把我妻子藏哪里去了?」
周让掀起眼皮淡淡地瞧了他一眼不说话。
周让越是平静,他越是害怕。
我原本的工作单位气氛低沉,牺牲了一对父女,女儿承接父亲的警号也牺牲了没有人会不悲伤。
这个警号被妈妈带走将永远尘封。
7.
顾言川在顾妈妈死后就开始进行公益的投资。
而我,成为了他公益项目里的人选之一。
助理准备给他汇报,正准备开口告诉他送终的人是谁却被谢一冉打断了。
顾言川让助理提起下班明天再说,他要陪谢一冉去医院。
他作为公益的投资人需要为我送终,只是他还不知道他需要送终的人是我。
我被关在透明的玻璃棺材里,街道两侧站着许许多多为我送终的民众。
妈妈坐在一旁与他四目相对,妈妈面无表情。
他看着妈妈的表情神色有些慌张又极力保持淡定。
他当着媒体的面走向我的棺材,在为我盖上黑布的时候看清了我的脸。
抓在手上的黑布倏然就掉落在地上了。
顾言川的手在发颤,面部表情都在微微的抖。
他呆怔在原地,不可置信的摇摇头看着棺材里的我从嘴里挤出我的名字:「沈舒音。」
「你怎么在这。」
「你怎么会睡在这儿。」
我清楚的看着他眼眶一寸一寸的红了,他的眼尾泛着泪水,手拼命的拍打棺材:「沈舒音,出来。」
「你给我出来啊。」
任他怎么叫,我都不会醒来了。
他拼命的嘶吼,修长的双腿在不停的打颠。
妈妈硬是憋着泪水走到他身边:「顾言川,你看好了。」
「我女儿被你害死了。」
说完妈妈转身就离开。
我看见妈妈毅然决然的眼神,她让将我的棺材带走。
留着顾言川跟在丧葬的车后面不断的奔跑。
他跑的很快有一瞬间速度甚至可以堪比车速了。
要不是有人拦着,他可能就要跟一路了。
我的尸体下葬。
葬在了爸爸身边,我再也不会害怕了。
8.
我尸体的照片被有心人放在网络上,顾言川刷到了,他反复看着我的照片。
照片上,我死的很难看。
我的尸体差点被动物肢解了,我的五指被野兽啃食完了,只剩下一个小拇指。
网络传闻而我戴在无名指的那枚戒指被野兽吞了。
顾言川立马命人封锁了我的遗照。
他发了疯的跑回当时那座山。
咬掉我五指的野兽是山里的野猪,野猪在小憩的时候那枚戒指就像玩具一样呆在边上。
看见戒指顾言川两眼放光,他冲上前去将戒指捧在手上。
他小心翼翼的看着这枚失而复得的戒指。
差一点他就要别野猪袭击了。
下山的时候他浑身狼狈,脸上被树枝刮出了伤口,手上也带着血。
他去医院处理伤口,边哭着边说:「沈舒音,你明明这么爱我。」
「你怎么会舍得我,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走了。」
助理站在一边默不作声不敢说话。
周让是医院的医生,他站在顾言川面前甩了一沓照片在他脸上:「你他妈的到底在装什么。」
「当时如果不是你将她抛弃在山上,丢了她的登山杖将她的衣服给别的女人,她也不会下不来山。」
「你知不知道她是被冻死的?」
「她的五指被野兽吃掉了,她死前有多痛苦你知道吗,你将你妈妈的死道德绑架在她身上。」
「顾言川,你对她恶语相向说她和她爸爸都是废物警察,但是她爸爸牺牲了你知道吗?」
「她甚至差点自杀你却觉得她在博可怜,你知道不知道她早就抑郁症了。」
我从没在顾言川面前说过我的爸爸牺牲了,我不希望任何人用可怜的眼光看着我和妈妈,更不想在喜欢的人面前说。
周让在我面前向来是一个好脾气,我很少见到他这样生气。
顾言川失魂落魄走出医院,双腿发软差点倒了下去。
处理完伤口他回家跪在地上喝酒,我的遗物还在家里,妈妈处理着我的后事来不及带走我的东西。
婚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他从来不知道我的内疚和自责。
他只看见了他妈妈的离世,没有看见过我奋不顾身的阻止歹徒。
房间里我的日记本,日记本上记载着我和他从恋爱到仇恨和结婚的事情。
日记本上满心欢喜的恋情到最后变成了我无尽的失望和想离世。
他每一次为了谢一冉抛弃下我的事情在里面被我记录的清清楚楚。
他翻看我的日记,睡在我的房间。
拿着我的枕头拼命的在嗅。
他拼命的在说对不起。
如果我的声音他听得见,我会大声的说:「我不接受。」
10.
妈妈来家里拿走我的遗物被顾言川阻止了。
顾言川浑身酒气,眼底是乌青,嗓子沙哑的喊了一声:「妈……」
妈妈保持着最后的体面:「她死前是不是你把她的登山杖丢了?」
或许是自责,顾言川不再说话。
妈妈怒吼:「是不是。」
「是不是你把她的外套给了谢一冉。」
顾言川点头。
冲进我的卧室,妈妈收拾走了我的衣服,还有我的几套春夏秋冬的警服。
警服有着我训练的痕迹。
成为正式警察前我承若宣言自己一定会为人民服务,可如今我也算做到了。
我不后悔踏上雪山救援,我只后悔爱上顾言川。
如果可以,我应该及时止损。
顾言川拦着妈妈,妈妈看着他眼神平静,一种几近绝望的平静:「顾言川,你有什么资格拦着我。」
「滚。」
出了顾家的门,妈妈终于忍不住掉下来泪水。
她时常想要是自己早点给我打电话就好了,要是自己阻止我和顾言川就好了。
活在自责里的人,还有妈妈。
妈妈没有错,可她总是怪自己没有将我保护好。
11.
我的墓在爸爸的边上,所以天坛多了一个守护我的人。
世界除了妈妈也多了一个我想守护的人——周让。
他来回的奔波为我的死寻找真相,他一个人徒步爬上山顶找到我的尸体,所有人都不相信我死在哪儿了,他却说他这是他的直觉。
看见他细心的替我照顾妈妈替我尽孝我觉得自己之前实在是太过分了。
我看出了他对我的喜欢,可我实在是厌恶他。
我觉得我不可能喜欢也不能喜欢上一个害死爸爸的人的孩子。
给他贴上了标签。
如果可以,我想和他说一声道歉。
他从事了医学,成为了救死扶伤的医者。
在这些年里,我想我对他的怨恨,他也对自己充满了无数的自责。
直到变成灵魂,我才发现他过的也不好。
他身上有杀人犯的儿子的标签,他走的每一步到考上医学院都很艰苦。
周让在夜里失眠辗转反侧的时候在想什么,在替自己父亲所犯下的罪内疚吗。
每逢重要的日子他都会去我爸爸的坟墓面前,他在替他的爸爸赎罪。
周让算是孤儿,所以当年妈妈看他可怜经常带着他来家里,我却不喜欢他。
直到死亡,我感觉到对不起他。
活在内疚和自责里的人是最痛苦的,害死我的人是顾言川。
他将痛苦一辈子遭受我遭受过的痛。
谢一冉不甘心的向他提出结婚,顾言川缓缓抬头指着门:「滚。」
「滚出去。」
顾言川想进我的墓地,墓地不像普通墓地,管的很严格,没有妈妈的允许没人可以进来看我和爸爸。
隔着铁栅栏,他低着头和我说对不起。
「舒音,我不喜欢她,我一直都不喜欢她。」
「我觉得和你在一起对不起我妈妈,我想借着她逼着你主动离开让你吃醋,可是你吃醋了我又后悔,你离开了我又不想你离开了。」
顾妈妈死时的监控他一直没有看过,直到我死了他才看了一次,看完他更加自责后悔了。
顾言川有了自杀的倾向,我想他抑郁症了。
他将所有的钱转给了我的妈妈,他默默跟在我妈妈的身后却不敢靠近。
到警察局自首说是自己杀了我,他哭着说:「我杀了我的妻子,把我抓起来。」
所有人当他是疯子。
曾经璀璨的人坠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