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少陌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洛玉衍,抿了抿唇,他没有想过他来找他,或者说会这么快找到他。
“你能找到我,说明大部分事情你已经知道了,按理说你们还有半年的时间,但你现在来找我,说明她已经消失了。”曲少陌给洛玉衍倒了一杯茶,推到他的面前。
“你都知道。”洛玉衍看着眼前的人,脸上的表情带着复杂,这个人和自己的确有几分相似,也就是所谓的他的父亲。
曲少陌叹了口气,其实造成今天这样的结局,也怪他,若不是他当初没有护好她,也不至于要用这种方法来挽救,也就不会让洛玉衍陷入现在的困境里了。
“我没有想到你们后来会在一起,如果当初不是……”
曲少陌娓娓道来的话,让洛玉衍的心境变得极其复杂,他当初以为舒隶是为人父母中最荒谬的,但现在看着曲少陌他却不敢肯定了。
舒隶在轮回中让自己心爱之人生下孩子,只是为了延续心爱之人的性命,让自己可以长长久久地和对方在一起。这样的养育之恩对于舒微澜是十分不公平的。洛玉衍不在乎这一世的舒隶为什么没有那样对舒微澜,毕竟这一世的舒微澜已经不是他的她了,虽然这一世的舒微澜曾经在他心里划过一丝波澜,但如今也变成死水一滩了。
而曲少陌呢?这个自己血缘上的父亲,生下自己是由于什么目的洛玉衍并不知道。在刻意引诱舒微澜求自己使用轮回之术,在混乱中将苏泊如召入这个世界。明明知道后续会发生的一切,不加以阻止,反而推波助澜,让苏泊如为了救自己来求他。他这位血缘上的父亲,为了救心爱之人,甘心潜伏了两世,倒是比舒隶要沉稳可怕一些,他是该高歌他父母伟大的爱情,还是该为父母团聚高兴呢?洛玉衍心绪复杂,却清楚地明白自己没有一丝高兴的成分,然而他的这位父亲,并未意识到自己的问题,然后很诚心地与儿子谈论自己的计划。
“我原本以为她为了救篱望舒来找我的,我还给她留了不少信息,谁知她竟没有动作,反而是和你越走越近,无奈我只能继续等着……”曲少陌将自己的计划全盘脱出,倒不是想要让自己的儿子体谅他,只不过是想告诉他,他与那女子是不可能的了。“你与她本质就不一样,自然是无法在一起的,即使今日没有我的阻拦干扰,将来你们也是要分开的,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
洛玉衍懒得再听对方的劝解,只是冷漠地打断对方,“所以,你并没有办法帮我?”
曲少陌沉默,他自然是没有办法的,当初能够将苏泊如召入这个世界,也不过是在她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再加上法术也只能用一次,再来自然是没有用的。
见对方沉默,洛玉衍得到了答案,也不再浪费口舌,直接起身准备离开。
“你……”曲少陌见洛玉衍毫不犹豫地准备离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虽然洛玉衍并非从小在他身边长大,但好歹是他的亲儿子,怎么可能没有一点感情,此刻他的愧疚是大过于疼爱的,他也想做点什么来补救,但他儿子想要的,他的确是给不了,于是劝慰的话,到了嘴边就变了味,“既然来了,你不看看你娘亲再走吗?你娘亲就快回来了,你在坐一坐吧。”
洛玉衍虽然拧眉,却还是依言坐下了,却没有再吐出半个字。
曲少陌见此,笑容有些僵硬,却还是没有离席,陪他坐着。
封洛之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与他有七八分相似的男子坐在大厅里,她心里一紧,将手里买来的东西都扔下,几步走上前,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洛玉衍,“你,你是玉衍?”
洛玉衍没有回答,只是打量着眼前这个打扮有些英气的女子,若说他与曲少陌有几分相似,那他和眼前的女子就是七八分相似了,看着对方额间的美人痣,洛玉衍可以想象出,对方若是男子,那大抵与自己的长相差不多。
“对对对,他就是玉衍,就是我们的孩子……”曲少陌连忙站起来,笑容不似刚才那般僵硬,有些讨好的成分在里面,这几日封洛之与他闹别扭,当然他认为这都是单方面的,他一向疼她,宠她,重来一回更甚,怎会舍得和她吵架?不过她愿意闹,他也愿意陪着,只要她开心就好。
封洛之没有理会曲少陌,只是伸手拉过洛玉衍,“走,到……我的院子里去说说话。”封洛之说话哽了一下,然后拉着洛玉衍往外走。
曲少陌见此,想要跟上,结果被封洛之瞪了一眼,便讪讪地留在原地,摸了摸鼻子。
洛玉衍一直在打量两个人,将他们之间的关系和相处模样也都看透了,很明显,他的这个娘亲家庭地位是高于他的父亲的,而看着他娘亲那激动的模样,洛玉衍心里大概有了底。
出了大厅,看到守在门口的墨烨和墨桦,封洛之挑了挑眉,“这是你的人?”
洛玉衍点了点头,“是。”
封洛之温柔的笑了笑,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儿子终于和她说话了的缘故,“那就让他们跟着一起去吧,我吩咐人给你们做点好吃的。”
洛玉衍给了墨烨和墨桦一个眼神,两个人便自动跟了上去。
墨烨看着自家主子被人拉着往前走,一点没有拒绝的模样,不由得挑了挑眉,再看那个一身英气的女子,面容也很年轻,莫非他家主子在山上藏的那位就是……墨烨带着满肚子的疑问,紧紧地跟着他家主子的步伐,生怕错过了什么大八卦,可惜,这一路上,除了一开始那女子说过话之外,再无人开口。
到了封洛之的院子里,封洛之吩咐下人备茶,自己则拉着洛玉衍坐在院子里,封洛之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洛玉衍,再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些愧疚,“这些年,你还好吗?”封洛之叹了口气,“你父亲说,你有你的使命,我不能将你扣在身边,于是等你识人,他便将你送走了,我几次三番想去看你,都被他拦了下来,也怪我,若是我坚持的话……”
是啊,一个母亲若是想要去看自己的孩子,再多的阻拦都是没有用的,所以封洛之的话从一开始就是有问题的。洛玉衍想起刚刚曲少陌的坦白交代,他是一出生就被抱离他们身边的,母亲大出血,父亲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来照顾他,便直接将他托付给了曲擎。之后母亲一直处于浑浑噩噩之中,父亲为了照顾母亲,自然也无暇顾及他。而曲少陌回来这一遭,不但将当初已经离世的母亲给救了回来,还篡改了她的记忆。
洛玉衍并没有戳穿曲少陌,反而让母亲继续保留着她和儿时的自己相处过一阵子的回忆。洛玉衍并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好,在母亲讲到口干舌燥时,洛玉衍终于像是接受了母亲道歉的孩子一般,不动声色地将自己和苏泊如的故意改编了一下讲出来,自然是隐藏了曲少陌的目的那一段。当然最后也含沙射影地暗示了一下,这一切都是曲少陌的错,是曲少陌的问题,才让自己这个儿子与心爱之人分割两个世界,让他失去心爱之人。
封洛之是疼爱洛玉衍的,哪怕对方没有在自己身边长大,但到底自己的骨血,所以在洛玉衍的故事讲完之后,也不去计较这里面有多少算计,又有多少真假,十分不理智地和自己的儿子站在统一战线,开始骂曲少陌。
“哼,那个老不死的东西就是仗着自己厉害,什么事都要插一手……”
“当初他就是这么拆散苏木他们的,现在又来,简直不要脸……”
“……”
洛玉衍安静地坐在一旁,听着他母亲咒骂他的父亲,说出来有些不孝,但他内心的确是乐见其成的,他没有办法对曲少陌做些什么,但不代表他就原谅了他的所作所为。
封洛之骂完人之后,进了屋,从屋里拿出一条项链,递给洛玉衍,“你拿着这条项链,去找……我的前女……”封洛之依旧没有办法在洛玉衍面前自称娘亲,倒不是不喜欢洛玉衍,而是对于自己的性别,封洛之对于自己变成了一个女人的事实,至今无法释怀,“……去找一个叫苏木的女人,看看她有没有办法帮你找到你想要找的人。”
洛玉衍对于苏木这个名字,觉得有些耳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听说到,如今他也不在乎对方到底有没有办法让他将苏泊如找回来了,但能有一个方向他始终都是开心的,毕竟有希望总比没有希望来得好。
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洛玉衍和封洛之提出告辞,封洛之虽然不舍,也知道自家儿子寻媳妇心切,便也不再强求,只是交代他,若是找到了人一定要带到自己面前来给她看一眼。
洛玉衍离开之后,封洛之独自坐在院子里发呆,回想着和自己这个儿子的仅有的点点滴滴。但大部分记忆,此刻回忆起来都有些不真实,再想想自家儿子对着自己生疏的模样,封洛之叹了一口气,只好回想一些比较真实的记忆。
对于封洛之来说,关于自己的儿子最真实的记忆便是自己儿子名字的由来。
作为一个穿着女人皮囊的男人,封洛之的思想是极其传统的,来到这个世界后做的最不传统的两件事便是以女子的身份前后嫁给了两个情敌,最后还生了一个儿子。但无论如何,有了儿子,封洛之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儿子可以和自己姓的。
而曲少陌也是难得的不同意这件事,虽然曲氏一族发展越来越壮大,但流着他血缘的曲氏后人还没有,于是曲少陌也据理力争,希望儿子跟自己姓。
两个人都不退让的结果就是,最后曲氏嫡系跟外祖父姓,而名字由曲少陌来决定,于是就有了曲氏嫡系不姓曲的神奇现象。
洛玉衍拜别了封洛之,甚至没有再去跟曲少陌告别,便带着墨烨和墨桦离开了。
墨烨看着前面的主子,想起刚刚听到的话,内心简直不能更震惊了,刚才那个看起来很年轻,不过二十出头的女子竟然是主子的娘亲!而那个同样看起来年纪不大的男人今日是主子的父亲,墨烨不断地打量自家主子,以前总觉得自家主子长相很妖孽,如今反而觉得正常了,有那样的父母亲在,主子的容颜自然是极好的。
“我很好看?”洛玉衍冰冷的声音打破了墨烨的各种想法。
墨烨讪笑地摸了摸鼻子,“主子,我们现在要去哪?”
曲少陌眼神坚定,看着前方,“去琉璃国,找人。”
墨烨扬了扬眉,和墨桦对视一眼,不再询问,反正主子去哪,他和墨桦就去哪。
洛玉衍在找到苏木之前做了一个梦,这个梦很长很长,长到他像是重新经历过一遍一样。而洛玉衍所梦到的场景,正是苏泊如之前带着他去找苏木的情景,不再是只能听到声音,而是实打实地看到了一切,包括她眼下的青色,她眼底的担忧,她的担惊受怕和不安,他统统都看到了。这一梦醒来,洛玉衍便知晓了所有的事,她对自己的付出,她的小秘密,所有和她有关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洛玉衍闭上眼睛,只希望再见面时,他可以拥她入怀,告诉她,他在,不用怕。
苏木看着眼前的小子,挑了挑眉,“啊,你就是曲少陌的儿子啊!”苏木的语气并不算好,“哼,曲少陌那斯,这次竟然连我们都给算计进去了,不好好教训他怎么可以,你说是不是啊,相公?”苏木看向一旁的曲阡陌,她知道曲阡陌心里是有气的,他好不容易盼到一个女儿,结果曲少陌竟然一声不吭地让一切回到了原点,她和曲阡陌的记忆没有被磨灭,但女儿是真的没有了。原本的巨大惊喜一下子就没有了,曲阡陌是极其难受的,所以这段时间里,一直在某件事上特别卖力,苏木知道他难过,自然是极度配合的,好不容易才将他的怒气消下去了一些。
曲阡陌冷眼看着那张与曲少陌有些相似的脸,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在他女儿再次出现以前,他都不会原谅曲少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