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我抑郁寡欢,生了一场大病,连说话都成了问题,整个人直接瘦成干瘪的皮巴骨。
言殊为我找了很多大夫,但都没用。
他们无一不是叹了一口气说什么症状也没查到。
最后一个大夫告诉言殊,[心病还需心药医。]
午间,言殊将药递给我,我侧过脸,只是呆滞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一向好脾气的言殊忽然怒了。
[宁为,你看看你如今的样子,还有哪一点像从前,你从前那么清醒,如今这是连命都不要了?]
[就为了一个季明赫?]
[他从来都没有爱过你,他父母都是死于王氏之手,外人看着他和王氏联姻是为了仕途,其实他只是为了报仇而已,他对王氏那么好,不过都是骗她的手段,更别说你,而你和你肚子中的孩子不过只是他讨伐王氏师出有名的借口。]
一阵寒意窜上了我的心头。
言殊倒让我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害死我肚子孩子的人其实不是王氏,而是季明赫。
王氏虽蠢,但是季府家规自来就有去母留子这一说法。
我既然怀了孩子,生下来若是男孩,我肯定活不了,若是女孩,也威胁不了王氏的地位。
她没必要此时对我下手。
我的心如置冰窖。
言殊紧紧攥住我的手,[宁为你的命很重要,没必要为了一个薄情寡义之人连命都不要了。]
[我知道现在这样说出来可能让你难以接受,但我想让你像从前一样好好活着。]
[他这样玩弄职权的人都是没有心的。]
我闭上眼睛,再次睁开,平静如水。
[既然如此,以后便不要再提他了。]
言殊望着我眼里有抑制不住的欣喜。[宁为,你想通了就好。]
三月,我的病奇迹一般好了。
闲暇时我会坐在庭院里看书,晒太阳,感受到世界万物的萌动。
言殊送了我一只狸猫,长得胖乎乎的,煞是可爱,我给它取名团子。
团子会在我的脚边睡觉,偶尔调皮时会去抓院子里的蝴蝶,给我闲暇的生活增添了一丝不一样的乐趣。
我对感情再也没有以前的触动了,言殊从来不逼迫我,我也不会过问关于他府宅内的任何事情。
闲暇时他会给我讲故事,逗我开心,给我买京都最好吃的枣糕。
院子虽然不大,他全部种上了粉蔷薇。
是我最喜欢的花。
夏天时,整个小院格外好看。
但是我们还是搬家了,因为昭辞公主知道了我的存在。言殊不得不将我送到临江。
我听过昭辞公主惩治外室的手段,扒皮、抽筋、做成人肉纸扇,无所不用其极。
言殊将我送上去往临江的马车,我抓住了他的衣袖。
他眼里有欣喜。
我向言殊主动辞别,[我不想被正室追杀,成为世人痛骂的对象了,过着东奔西走人心惶惶的生活了,言殊你可以放我离开吗?]
他明亮的眼神一下黯淡了很多,他将身上的大氅披在我的身上,哑声道,[早上朝露重,宁为往后没有我要学会好好照顾自己。]
他紧紧揽住我,[宁为,你想要自由,我就放你离开。]
[走吧,走的越远越好。]
我忽然想起年少时,陌上花开,我也曾许诺,此生非他不嫁。
如今物是人非,世事变迁,我们早已不是当时的自己。
11
最近临江的茶肆都在谈论整个京都换天了。
王氏一族因为涉及私自铸铁,全族伏诛。
王氏大业国的第一世家大族,历族百年不竭,终于衰败了。
全部势力被尽数根除。
表面这只是王氏和季氏的斗争,其实不过是季明赫顺应皇权,一举拿下王氏大族。
一时之间,季明赫炙手可热。
后来他因为给皇帝解答了三个时政问题,被世人尊称为帝师。
皇帝极其信任他,将诸位皇子的学业托付给他。
茶肆的众人说得热闹,我静静听完,内心已经没有多大波澜了。
我在临江北二街贩卖一些绣品,这样也能管足生活。
每天生活过的有滋有味。
我没想到昭辞公主会找到临江。
她长得温婉无害,但由于从小受尽宠爱有些倨傲跋扈。
她任婆子丫鬟掀翻我的绣品,用脚碾踩在上面,看着我咯咯笑。
看见我丝毫不恼怒,她抬起我的下巴,神色傲然,[你就是让我夫君恋恋不忘的宁为?]
[果然长得别有一番韵味呀,这眼睛微微蹙眉,都流光溢彩,熠熠生辉、顾盼生姿,难怪夫君会喜欢呢?]
她笑吟吟地命令身边婆子,[拿刀来,没了这双眼睛,我看夫君还怎么喜欢你。]
她说这话时,神色就仿佛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般。
语气随意,傲然。
我被一堆婆子按在椅子上五花大绑。
无论我如何挣扎,都拜托不了十几人的控制。
我想我应该活不了。
好在我十几年的生活也没有特别困苦,吃过海蟹、晒过太阳、吹过煦风、还有一只属于自己的小猫....
刀子没有刺入我的眼睛,因为有人将刀子踢飞在地上。
我错愕地呆站着,一身冷汗。
看着站在我对面的是一身墨黑锦衣,神色冷峻的季明赫。
昭辞公主有些怕季明赫,整个人眼神有些慌乱。
毕竟连皇上见了都得给三分薄面的人,她有些惶然不安。
[公主放浪形骸,草菅人命,自该好好教导了,今日之事,臣会一言一行告知陛下。]
他不再看昭辞公主,而是替我解了绑。,缓声道,[宁为,你没事吧?]
他不看人时,丹凤眼冷淡漠然,他认真看人时又会生出几分潋滟深情。
以前被这样看着我便以为他是喜欢我的,何其可笑。
我恭顺地行礼,神色平静,[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季明赫攥紧我的手,无论我如何挣脱都挣脱不开,[宁为,我来接你回家了。]
他的声音缱绻温和,若春后的新雨。
当初将我送人的是他,现在口口声声说要接我回家的也是他。可我是人,不是一个随随便便就能转手送人的礼物。
我的眸子冷了几分。
[望大人自重,要是再不撒手,我就告知州郡衙门说你扰乱民妇。]
我铿锵有力,字句坚定。
[你的卖身契都还在我这儿,怎么算得上扰乱。]
季明赫钳住我的下巴,想要吻我。
被我躲开了。
他附在我耳边,声音阴冷寒,[你这是喜欢上了言殊?]
我对上他的目光,神色无惧,[是又如何,和你没有关系。]
我听见院外马蹄嘶鸣之声。
言殊从马上下来了,他脸色苍白了很多。
我想朝他走去,被季明赫死死拦住。
[他护不了你的,宁为。]
言殊看见季明赫神色无常,没有一丝惊讶。[季大人终于找到这里来了。]
他缓声道,[既然如此,宁为,你也该和季大人回去了。]
我怔然地看着言殊,他冲我温和一笑,笑容极其苦涩,[宁为,对不起。]
说完他牵着昭辞公主的手缓步离开了,没有一丝犹豫。
只留给我了一封信。
我拆开了信纸,信中所写:
[宁为,对不起,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走了,或许我们永远都再也见不到了。]
[当初我骗了你,其实最初我和季大人便约定将你留在侯府,等到他铲除王氏一族便将你接回去。]
[是我存了私心,王氏有家训,去母留子,要是你生下孩子,以当初王家独大的势力,他护不住你,所以你肚子里的孩子不能生下。]
[他怕王氏看出自己的软肋连累你,所以特此冷落你,将你送在我这儿,掩人耳目。]
[他其实真的爱你,你小时候还救过他,你记得吗?]
我捏住信笺的纸,有些颤抖。
我忽然想起九岁时曾在城南救下过一个手筋脚筋俱断的小乞丐。
他神色凶恶不爱说话,于是我便想方设法逗他开心。
时常节约饭食偷偷送给他。
后来某一天我再一次去送饭时,他已经不在了。
后来我们举家南下,我也忘了这件事。
偶尔也会回想那个小小少年郎现在过的还好吗?
会不会受欺辱?
会不会吃不饱?
会不会冻住?
原来那个少年就是季明赫。
我继续一字一句看着,[后来他一直都在打探你的行踪,那日谢萩赎你回季府其实都是受他所托。]
信的结尾是,[宁为,你和他走吧,上天给了我三次机会,我都没有抓得住,天意弄人,我们之前好像总差点缘分,比起我,季明赫更适合你,愿卿卿安康,永远快乐。]
我终于明白言殊的那句,走的越远越好是什么意思。
当初他违背季明赫的诺言,不惜以自己的命放手一搏,希望我走远一点,远离这场纠纷。
到如今昭辞公主找到我,他才恍然意识到,无论是放我离开,还是让我留下,他都保护不了我,给不了我绝对的安全。
所以他认为只有季明赫能护住我。
12 (尾声)
季明赫俯身看着我,一如往昔,[宁为,很早我就心悦于你。]
[和我回去好不好?]
他缓声道,[当年,你说要嫁给权势,如今,我就是你的权势。]
我忽然想起小乞丐走的前一夜罕见地问我,[你今后想要嫁给哪样的人?]
那时我不懂愿得一心人,白首不不相离。
我只知道要嫁就嫁人上人,于是我眉眼弯弯,笑着道,[我要嫁大业最大的权势朝臣。]
[你呢?]
小乞丐神色冷淡,[我这样的人等及冠侯娶个傻姑娘勉强一下就够了。]
我当时还觉得他真可怜,以后连正常女孩子都娶不了,对他的经历更加心疼。
谁知.....他早就筹谋已久。
我就是他口中的傻姑娘。
当时我说我要嫁给京都最大的权势朝臣,其实不过是我幼时随口说的戏言,他却当了真。
我跟随季明赫回了京都。
他对我寸步不移,将我紧紧禁锢在怀中。
[宁为,我不能没有你。]
[今后你就是我守护到老的正室妻子,我只要你一人就够了。]
王氏一族伏诛,王若浣也生死于此,他的后院悬空。
我在他唇上留下一吻。
他握着我的腰肢加深了这个吻。
他吻的很放纵,眼梢带着艳色。
当晚我和季明赫对月独酌,或许他太高兴了,多喝了几杯。
其实他酒劲挺大,属于千杯不醉一类的。
但我在他酒中,放了昏睡药。
我拿走了属于我的卖身契,以及当初我自己凭本事得到的银票。
我给季明赫留了一封信,信中所写,【我不喜欢被当成玩物一样送来送去,也不喜欢被操纵,我喜欢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觉,我本就是一只麻雀住不惯金羽楼。我自幼向往广阔的天地,谢谢季大人的多次相救,但也希望你能给我自由。】
与其当一只虽然一十五哟但手足受制于人的金丝雀,我更想成为一只风雨无阻的麻雀,即使为吃食奔波。
......
我和钟灵喻在南越国开了一家酒馆,我用我的银票给她赎了身。
她如今只卖艺不卖身,一曲毕,举世名,很多酒客闻名前来。
而我酿的酒尤其好喝,留住了许多人的胃。
我们的酒馆越开越大,并收留了许多走投无路的女孩。
如今仅靠我们自己的能力我们也能过的很好。
闲暇时我们去看了南庵的盛雪,燕山的梅花,齐楠的江涛……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