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海湾风平浪静，沈家村偶有狗吠，更显得安静，半夜一盏路灯突然滋滋作响，接着毫无预兆地黑了。余醉在黑暗中睁开眼睛，身旁楚戈披散的黑发下露出光洁的肩膀，余醉静静地在黑暗中注视她，接着她慢慢凑上去，鼻尖凑近她的颈窝，她伸手轻轻拂开她的发丝，一股腥味一下子扑在余醉的脸上，她看到楚戈耳后连接脖子的地方有一片半掌大的鱼鳃在微微扇动。余醉霍然掀开被子，那股鱼腥味像炸开了一样，楚戈的身体覆盖着密密麻麻的银白色鳞片。
余醉噩梦惊醒。
她的本能在梦中提醒着她危险。突然，万籁俱寂，她听到门开合的声音，余醉侧耳倾听，接着拿过手机，给沈乔冉发了一个问号，沈乔冉秒回，听到。
只有郑岩没听到，他正在看搞笑视频，门扣响的时候，他也没暂停，举着手机趿拉着拖鞋去开门，他以为是沈乔冉，没想到门外是楚戈。她穿着睡衣，静静看着他，郑岩被她的目光钉住，手举着手机，不知道该做什么动作，视频还在播放罐头笑声，楚戈伸手把他的手机拿过来，按下了关闭键。郑岩握着手机被她按在床沿上坐下，她撩起裙摆，修长的腿弯折，膝盖抵在床上，她低头仔仔细细看着他，郑岩的喉结滚动，楚戈伸手捧住他的脸，慢慢俯身吻住他。郑岩呆呆地被她亲着，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伸手揽住她的腰，把她抱起来放倒在床上。他认真地看着她，一瞬间，他看不到她无暇的皮肤，她诱人的身躯，她甜蜜的嘴唇，她的美貌消失了，唯有那双眼睛，注视着他，也被他注视。
“我爱你，”他低声说，”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楚戈伸手捂住他的嘴，郑岩不再说了，楚戈微微抬起下巴，贴近他的耳旁，轻声说：“我的眼睛能看到。”
早晨，沈乔冉起床，他晨跑回来，在楼下遇到余醉，余醉鼓着腮帮边吃边说：“一早就又没看到他俩。”
沈乔冉：“你去敲过楚老师的房门吗？”
余醉：“没人。”
沈乔冉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往楼上走，余醉喝一口粥，喊他：“先吃早饭啊，她不差这一会儿杀人放火。”
沈乔冉路过楚戈房间，握紧拳头开始敲门，他想到半夜房门开合的声音，眉头蹙起，真有点担心郑岩被楚戈谋杀了。他越敲越急促，门突然打开了，郑岩一手套Ｔ恤，一手撑着门，一脸没睡醒的烦躁：“干嘛！”
沈乔冉越过他，看到楚戈穿着郑岩的宽松Ｔ恤走过来，她揉着松散的黑发，勾起嘴角，向沈乔冉笑笑。
郑岩注意到他的目光，不爽地用身体挡住他的视线：“到底看什么？”
沈乔冉：“……叫你们下楼吃早饭。”
开车回海市路上下起了小雨，海湾里的柔波缠绵，追着他们化作雨云，相比来时，回去的路上气氛更是凝滞，除了不明所以有些轻微飘飘然的郑岩，其余三人都沉浸在思绪中。沈乔冉先送余醉到家，接着送楚戈，直到车上只有他和郑岩两个人，沈乔冉熄了火，摇下车窗，看着细雨缥缈的熟悉城市，问：“昨晚开心吗？”
郑岩笑：“开心这个形容太肤浅了，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明白。”
沈乔冉：“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懂。”
郑岩咬着腮帮想了下，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大而化之地一挥手：“我讲不清，就是这一切太好了，楚戈，可能，不对，不是可能，是肯定一定是我活到这个岁数遇到最好的事情，比最好还要好。”
沈乔冉静静看着他，郑岩眉飞色舞，沈乔冉垂下目光，他静了一下，伸手转动车钥匙，车子重新上路。
沈鑫和徐梓凤半夜的飞机，他俩知道沈乔冉工作辛苦，没有让他来接机，所以沈乔冉早上醒来，看到沈鑫坐在餐桌前吃早饭，十分惊讶：“你们怎么回来了。”
沈鑫让他坐下吃饭，说徐梓凤还在睡觉，他端着一杯美式咖啡，聊道：“黄婆婆昨天晚上没了。”
沈乔冉极为震惊，第一反应：“系正常死亡吗？”
沈鑫斥他乱讲话。
沈乔冉说：“职业习惯，就是想问她的死亡原因。”
沈鑫：“这有什么死亡原因，九十多岁了，迟早的事情。”
沈乔冉想着迟早也迟早的太凑巧了，他刚从沈家村回来一周，妙心就出事了，他简直怀疑楚戈回马枪了。
沈鑫不给他多余思考的时间，说：“你放在书房里那个木雕是怎么回事？”
沈乔冉这才想到从沈家村捡回来的木雕随手放在书房，他小声承认：“我前两天带朋友回村里玩了一趟，捡到的。”
“你捡什么不好，捡这种东西回来，你妈昨天看到又吓得心脏不舒服，”沈鑫皱眉，很不高兴，”你是不是去看过沈瑶了？”
沈乔冉急忙否认。
沈鑫：“这木刻是杜鹏的。”
沈乔冉今天一早第二次吃惊：“爸，你怎么知道？”
沈鑫点头：“他当时不是自己有个工作室吗，我和你妈妈都去参观过。他年轻时候喜欢刻美人，年纪大以后搞搞修身养性，就不怎么雕女人了，前几年都是做佛像，观音最多，但我最后一次去他工作室，发现他又开始雕女体。怪还怪在，那些雕刻乍一看是菩萨，仔细看却是一个女人，我和你妈妈私下就觉得不好，犯忌讳。”
沈乔冉听呆了，他脑子里有念头一闪而过，但却抓不住。沈鑫又问：“你这东西是哪里捡到的，沈瑶跑出来丢的？”
沈乔冉还没回答，手机就响了，他看一眼来电是余醉，站起来走一边去接电话。
余醉：“我今天下午要去见杜文旭，晚上一起吃饭。”
两人约好了，沈乔冉坐回餐桌，沈鑫端着咖啡呷一口，不动声色地说：“女同事？”
沈乔冉看他爸爸明明好奇得不得了，还端着的表情，有点好笑，轻巧说：“不是啊，是女朋友。”
沈鑫一口咖啡呛出来，咳得惊天动地。
晋南一中，楚戈持红色水笔在考卷上轻轻敲了敲，这是一份空白的化学试卷，连名字也没有，夹在收上来的摸底卷里，楚戈知道这是谁的考卷。她把班长叫到办公室，把那张空白的卷子放在批好的试卷最上面：“发下去，最上面这份是蓟风的。”
班子低头看试卷，又抬头望向楚戈，说：“楚老师，蓟风这是罢考吗？”
楚戈笑：“哪有那么严重，不过你们私下有关系好的同学还是劝劝他，一切以学习为重，没必要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班长轻嗤：“谁跟他关系好。”
楚戈当没听到。班长回到教室，扬声说：“有一张空白的试卷，没写名字的，是谁的？”
同学们注意力被吸引过去，有人凑上来看，问，是不是拿错了，怎么会有空白卷。班长拿卷子挥开他们：“没拿错，就是有人交空白卷！”
“有人”两个字她咬得格外重，眼神却轻而飘，越过围在她面前的人，飘向最后一排，于是站在她跟前的人追着那眼神回头，目光传目光，最后所有的脸孔都转向最后一排，有看好戏的，有疑惑的，有不屑的，有厌恶的……蓟风抬起头看到的就是这些脸孔，他的目光从这些脸孔上扫过。蓟风霍然站起身，直冲班长过去，他瞬间逼近，一把抢过试卷，班长气得大声叫：“你有病啊！”
蓟风攥紧手中的试卷，他本来就人高马大，此时站在班长面前，整个人胸膛起伏，看起来就像即将爆炸一般膨胀开，班长不甘示弱瞪回去：“我怕你啊，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