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郊工业废区,果然如警察所说,人烟稀少,连路灯都没有。
夏知然下车后,一股刺鼻的铁锈味和灰尘味扑面而来。入目皆是锈迹斑斑的厂房、堆积如山的钢筋水泥废料,只有远处城市微弱的灯火,勾勒出几座高耸的废弃烟囱的剪影。
出租车很快离开,她来得匆忙,连手电筒也没有带,只能打开手机灯,小心翼翼地走进这片废弃工业区。
废弃工业区很大,很多都是三四十年前的铸钢厂,到处都是白沙和石块。
夏知然在一个又一个的废弃工厂找,但或许是因为太大,她就像个没头苍蝇一样找了许久,都没发现任何“夏知然”踪影,整个工业区只有风声和偶尔传来的怪异响动。
夜色逐渐浓重,她手机的电量也开始告急。
警察那边似乎一直没有结果,她也没接到任何电话。四周一片漆黑,也没有看到其他搜寻者的灯光。难道警察已经回去了?
一股无助感涌上心头。
就在夏知然想着要不要先回去的时候,忽然听到了“啪嗒啪嗒”的声音。
像是脚步声!
她抬起头,用手机灯光照向上方,发现声音是来自一栋被迫被拆了一半的五层工业楼。犹豫了一下,她还是朝着工业楼走去。
高楼因为被拆了大半,有些摇摇欲坠,所幸台阶还在,她一路往上走,一路喊着夏知然的名字。
大概走了三层,依旧空空荡荡,什么人都没有。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回去的时候,突然感觉到背后有一阵异样,一股凉意猛地从脊椎窜了上来。
“谁?!”她下意识回头。
还没等她看清,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推上了她的后背!
“啊!”她一声惊呼,身体失去平衡,直接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砰”
重重一声,她摔在了下方一堆白沙里!
夏知然痛得全身蜷缩,但好在并没有受太大的伤,她挣扎着从沙堆里爬起来,抬起头,立刻向着三楼的方向看去。
有一个黑影!
那个人影很快在三楼的窗边一闪而过,消失在黑暗中。
她看不清那人是谁,但那股极致的冰冷与恐惧却从后背猛地袭来:那个人!那个人想杀了她!
夏知然不敢继续在这里久留。这里太危险了!
她立刻转身跌跌撞撞地跑出这个废弃的工业楼。
原本想离开工业区,但一直跑,却发现自己早已不记得原本的路,四周又漆黑一片,她彻底在这里迷路了。
“怎么办?”
不行,不能呆在这里。
夏知然环顾四周,寻着更透亮的地方跑,她以为会趁此逃出工业区,却不料走到了一块更大的空地上。这块空地很大,一眼就能望到四周,但周围仍旧都是废弃的工厂。
顿时,绝望像潮水一样瞬间席卷上来。
不行,得求救!
她急忙拿出手机,想要拨打电话求救。
然而屏幕却怎么也亮不起来,她意识到手机已经彻底没电了!
四周死寂一片,只有风声呼啸。夏知然脑海里猛地闪过穿越前,那张冰冷浸血的“自己”的尸体照。
瞬间浑身毛骨悚然。
她不敢久留,跌跌撞撞站起来,顾不上脚下遍布的碎石和沙土朝着更安全的地方跑去。
周围的工厂像巨大的怪兽,张着黑洞洞的口,像是随时要把她吞噬。她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却又不知道该躲到什么地方去。
终于,她在前方看到一栋更小的废弃建筑。破旧的木门半掩着。
夏知然冲过去,推开门,猛地钻了进去。
这是一间废旧的办公室,很小:屋里只有一张摇摇晃晃的木桌,桌旁有把椅子,椅子也早就腐烂了,靠都不能靠,四周堆着些废弃的纸箱,角落里满是灰尘。
夏知然关上门,走到办公室的最角落,背紧紧贴着冰冷的墙壁,蜷缩着蹲到了地上。
这是个密闭空间,只有一扇门,如果有人进来,她也能觉察到。
她双臂环抱着膝盖,心跳如擂鼓,全身都在发抖。
不行,得让自己冷静下来!
夏知然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住呼吸,却依旧止不住生理性的颤栗。她再次拿出手机,屏幕没有任何反应,彻底死了机。
“冷静,冷静下来。”她不断在心里默念。
这里是安全的,门也关上了,只要等到天亮,天亮了就可以逃出去。
她强迫自己去相信这一点。
就这样,她一直蜷缩蹲着,疲倦盖过了心头的恐惧,人逐渐有些迷迷糊糊,几乎快要睡着,时间也一分一秒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耳边传来一道声音——
“方杞!”
是一个男声!
很远,在外面。
夏知然猛地清醒,一下子抬起头,有人在叫她?叫的是“方杞”?
是来救她的吗?可她没有向任何人求救啊。
夏知然心里涌起一股疑惑。随即,一股更深的恐惧袭来。会不会……是那个想杀她的人?是那个人找到她了?
她不敢动。更不敢出声,只能紧紧地缩着。
“方杞!”
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这次稍微近了一些,似乎一直在工业区里寻找。
但方杞仍不敢动,她怕自己应了之后,闯进来的是那个想杀了她的人……但她又害怕那个声音是真的来救她的,她在心头升起了一丝希望。
要回应吗?
呼喊的声音还在继续,但似乎渐渐远去。
又过了一阵,就在夏知然犹豫着要不要回应的时候,那个声音却彻底消失了,四周又恢复了死寂。夏知然心里燃起的一丝希望又被无尽的黑暗吞噬了。
她瞬间失望,又感到恐慌,茫然失措。
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回应,或许那人还在,还没有走远……或许那个人真的是来救她的……
就在她准备起身的那一刻——
“方杞!”
呼喊她的声音突然出现,就在门外!非常近!
就像是,那个人就在她边上!清晰得让她毛骨悚然!
夏知然猛地缩回身子,头皮发麻。那个人怎么找到这里的?到底是谁?是来救她的,还是想来杀她?
她僵硬蹲着,全身警惕。
这个时候,门,突然被推开了。
“咔嚓——”
夏知然吓得整个人都缩进了木桌底下。
一道光柱穿透黑暗,直直地照了进来,几乎照到了桌子这边。但夏知然根本不敢动,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她屏住了呼吸,手摸索着想要抓住什么东西,连心跳都似乎停滞了。
“方杞,是我。”
就在这时,一个低沉温柔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随即,一只温暖的手伸了过来,轻轻搭在她肩上。
夏知然猛地抬起头,她顺着那只手,慢慢看过去,手电筒的光线晃得她眼睛发疼,适应了光线后,她看清了眼前的人:西装外套、白色衬衣,袖口上沾着几块脏污,像是急匆匆找了许久,还有那一幅金丝眼镜,眼镜下是满是担忧的神情。
是陆沉屿!
“陆学长!”
她再也忍不住了,所有的恐惧、害怕、绝望,在这一刻,都化作了巨大的委屈。她一下子扑了过去,抱住了他。
身体的颤抖无法抑制。
陆沉屿被她突如其来的拥抱弄得怔了一下。随即,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没事了,没事了。”他轻声安慰着,声音低沉而温柔,“我带你回去。”
他搀扶着夏知然走出破旧的办公室,夏知然的手紧紧地握着陆沉屿的手,他手里传递来的温暖和力量,让她稍稍找回了一点安全感。
手电筒的光很亮,陆沉屿看到夏知然身上有不少伤:“你怎么了?摔倒了吗?”
夏知然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刚才有人……有人想杀我。我在三楼的时候,有人从背后推了我一下……我摔到了沙堆里。”
陆沉屿的表情猛地一变:“什么?!有人要杀你?得立刻报警!”
他立刻拨通了电话,简单明了地将情况告诉了警方。
挂断电话,陆沉屿准备带着夏知然离开工业区。
夏知然走了两步,却猛地停了下来。脚踝处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怎么了?”
“我脚很疼,好像受伤了。”
她想,可能是之前跌落的时候弄伤了脚,只是之前被极度的恐惧占据了身体,才让她忽略了痛。
陆沉屿低头看了看她的脚。下一秒,他直接弯下腰,将她背了起来。
夏知然惊呼一声,本能地揽住他的脖子。
身体贴着他结实的后背,她能感觉到他沉稳的心跳:“陆学长!”
“我背你,这样走快一些。”陆沉屿安抚道。
就这样,陆沉屿背着夏知然穿过废弃的工业区,往大路方向走去。夏知然整个人靠在他背上,她太累了,身体和精神都达到了极限,任由陆沉屿背着她。
陆沉屿似乎是怕夏知然依旧害怕,一路与她说着话:“你为什么来工业区,这里天黑之后很难找到出去的路。”
夏知然声音闷闷的:“我接到一个电话,电话那头有人求救……我听声音,像是夏知然。”
陆沉屿脚步顿了一下:“她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夏知然沉默了下来。
陆沉屿继续往前走:“如果你不想说,那我就不问。以后你什么时候想说了,再告诉我。”
“嗯。”
等两人到了大路上,陆沉屿的车就停在路边。
他小心翼翼把夏知然抱坐进副驾驶座,又从后备箱拿来了药箱,随后小心地握住夏知然的脚踝,准备给她擦拭伤口。
夏知然有些不好意思:“我自己来。”
但陆沉屿没有应,他掀开她的裤腿,上面到处都是伤痕和血。
“有点疼,你忍着点。”
他拿出酒精棉片,擦拭伤口。酒精的刺痛让夏知然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陆沉屿的动作很轻,他能看到这些伤大大小小不等,还有一处口子特别大,像是被铁皮划伤的:“暂时清晰了一下,之后得去医院。”
“没关系,就是小伤,我——”
夏知然话还没说完,陆沉屿忽然起身,像是无法克制一般猛地一把抱住了她。
夏知然整个人僵住:“陆学长……”
“方杞,以后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不阻止。但请你不要再涉险,不要让我再担心……好吗?”
她被他抱得很紧,紧得有些喘不过气。但从他身上传来的体温,还有他话语中的颤抖,都让她真切地感受到,他是真的在担心她。
一股热流涌上心头,温暖瞬间蔓延开来。
“好。”
等清理了伤口,车子重新行驶在路上,陆沉屿准备带她去医院。
夏知然坐在副驾驶座上,她看着不断倒退的工业区,才意识到这个地方有多大:“这地方也太大了,陆学长,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陆沉屿沉默了一瞬,随即轻声回道:“……就是感觉你在这里。”
因为疲累,夏知然也没有多想,又和陆沉屿说了一会儿话后,就靠着椅背沉沉睡去。
陆沉屿开着车,在一个红绿灯口停了下来。
他抬手,轻轻拿过夏知然放在旁边的手机。
他没有立即开机,而是打开了手机外壳:一个不起眼的、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物体,赫然嵌在手机电池槽的角落里。
那是定位器。
陆沉屿的眉心几不可察地皱了皱。他将定位器重新装好,合上手机外壳,然后把手机放回原位。
接着,他拨通了一个电话:“那个夏知然,查得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陆总,查不到这个人的任何信息。她像是凭空出现的,不知道来自哪里。”
“我知道了,先盯着她吧。”
“是。”
挂断电话后,陆沉屿侧头,看向副驾驶座上熟睡的夏知然,她的脸庞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柔和。
他俯下身,轻轻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