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洛给小狐狸的荷包里面,装的全是桃花酥,每一块都用防水的油纸包着。寻了个僻静的地方,小狐狸将张洛给自己的那些桃花酥吃的干干净净。再把那些防水的油纸折叠起来,收在荷包里面。想了想,又把荷包挂在腰间。
张洛给小狐狸的荷包很丑,和她身上华丽的衣服,一点也不搭配。这件衣服,是小狐狸从虞山带走的唯一的东西。小狐狸记得,豹妖说,这件衣服是灼华费尽千辛万苦,才得到的。小狐狸也记得,这件衣服是灼华送给他的王后的,那只也唤做桃夭的狐妖。可是,小狐狸舍不得扔掉。这是她仅有的,和灼华有关的东西了。
离开了张洛后,小狐狸花了一年的时间,寻了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最重要的是,这地方,方圆几十里都没有人。小狐狸在这里找了个山洞,又在山洞中凿了一张石床。于是,小狐狸便安心的在这里修炼起来。因为担心会有野兽在自己修炼的时候,不长眼的来打扰她,小狐狸基本上都保持着人形。山洞外面,小狐狸布置了几个简单的阵法,是灼华教她的。有了这几个阵法,这个山洞就很隐蔽了。
不过,小狐狸还是失策了。这块风水宝地不是没有人,而是这里是皇家的围猎场,根本就没有人敢私自闯进来。所以,当楚霁鸿带着护卫,误打误撞跑进小狐狸修炼的山洞时,小狐狸才会一时失察,乱了气息,受了伤。
很幸运,小狐狸没有因为楚霁鸿他们的打扰,一命呜呼。很不幸,因为这次受伤,小狐狸暂时性的成了不会说话的瘸子。
楚霁鸿问小狐狸为什么会在围猎场里面,小狐狸摇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嗓子,表示自己不会说话。楚霁鸿让人拿来纸笔,放在小狐狸的石床上。
小狐狸拿起笔,在纸上写着她自己都不认识的字。
楚霁鸿认命的摇了摇头,让人将纸笔收起来。又将没办法站起来的小狐狸打横抱起,离开了她住了三年多的山洞。
小狐狸被安置在一辆很舒服的马车上面,除了她,马车上面还有两个长得很漂亮的姑娘。她们说,她们是楚霁鸿派来服侍小狐狸的。在马车上闷了半个月,终于到了楚霁鸿的家。门上高挂着一块匾,睿王府三个大字金光闪闪。
楚霁鸿将小狐狸从马车中抱出来,踏进王府的时候,小狐狸听见了下人们不可思议的吸气声。宸苑,是楚霁鸿给小狐狸安排的院子,和他的院子仅一墙之隔。躺在床上,看着修葺的很精美的房间,小狐狸想起了张洛的那间破屋子。不知道那个书呆子,有没有喝那口井里的水,是不是还记得,他曾经养过两年的小狐狸。
在腰间摸了摸,小狐狸倏地睁大眼睛,张洛给她的那个荷包不见了。小狐狸抬手拉了拉床头的红绳,铃铛的声音响起来,听到声音,楚霁鸿安排在小狐狸身边的丫鬟暮荷走了进来。
“姑娘怎么了?”暮荷站在小狐狸床边,恭敬的问她。
小狐狸指了指腰间,见暮荷不明白,又指了指楚霁鸿院子的方向。
“王爷上朝去了,还没回来。”暮荷没有明白小狐狸的意思,却知道她指楚霁鸿的院子,是要找楚霁鸿。
小狐狸有点丧气的垂着头,挥了挥手,让暮荷出去。午时将至的时候,楚霁鸿准时出现在小狐狸的房间。
“你是在找这个吗?”楚霁鸿手上拿着一个有些破旧的荷包,笑着问小狐狸。
小狐狸点了点头,从楚霁鸿手中将荷包拿过来,小心的挂在腰间。
“还有这个。”楚霁鸿将背在身后的手拿出来,手里端着的是一碟桃花酥。“荷包里的油纸上有桃花酥的味道,我猜你应该会喜欢的。”
小狐狸对着楚霁鸿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使劲的点着头。取了一块桃花酥放在嘴里,味道和她在虞山时吃到的一模一样,小狐狸一个控制不住,竟然在楚霁鸿的面前哭了出来。
楚霁鸿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将小狐狸抱在怀里,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等小狐狸哭够了,楚霁鸿将她放开,顺手喂了一块桃花酥在她嘴里。
“你会写你的名字吗?”听到名字这两个字,小狐狸难受的又流出了眼泪。摇了摇头,小狐狸想告诉楚霁鸿,她没有名字。
“我是在宸山遇见你的,以后,你就叫初宸好了。初见的初,宸山的宸。”哪怕小狐狸不能说话,楚霁鸿也总是能在她的比划中,明白小狐狸想要表达的意思。
从那天开始,小狐狸有了名字。只属于小狐狸自己的名字,初宸。楚霁鸿每天都要去上朝,但是他总会在午时之前赶回来陪初宸吃饭。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一碟八宝阁的桃花酥。然后,楚霁鸿就会抱着初宸去院子里面晒太阳,轻轻地为初宸按揉着不能走动的双腿。而初宸,总会惬意的在楚霁鸿的怀里面睡过去。
等初宸睡醒了,楚霁鸿就会将她抱去书房,铺开笔墨,教她写字。后来,楚霁鸿娶了王妃,又纳了两个侧妃,四个夫人。他陪初宸的时间,越来越少了。还好,楚霁鸿已经教会了初宸识字。看不见他的时候,初宸就会让暮荷找人把她抬到院子里,晒着太阳,看着他为自己寻来的一些闲书。而初宸的右手边,总少不了八宝阁的桃花酥。这样的日子,一过竟然就是十来年。
初宸惊奇的发现,这十来年的时光里,她很少想起虞山,很少想起灼华。就连张洛给她的那个荷包,也不再被她随身带着。而是找了个盒子收起来,放在最里层的柜子。
楚霁鸿不再天天往初宸的院子里来,但是隔上十天半个月的,他总会来一次。每次来的时候,楚霁鸿都会将初宸抱到院子里,晒半天的太阳。初宸也总是习惯,在他怀中沉沉睡去。楚霁鸿也会一直等到初宸睡醒,将她抱回床上才离去。
初宸以为自己会这样一直陪着楚霁鸿,陪着他生命流逝,离开这个世界。却没想过,楚霁鸿是位高权重的王爷。再一次在马车上颠簸的时候,楚霁鸿陪在初宸身边。初宸听暮荷说,睿王府里的人,楚霁鸿只带走了自己和她。其他人,楚霁鸿一个也没有带,就连王妃为他生下的,刚刚周岁的儿子,也被留在了王府中。
最近小狐狸特别嗜睡,楚霁鸿为了让她睡得舒服,就一直把她抱在怀中。看着楚霁鸿一天比一天担心的脸色,初宸想告诉他,自己不是生病,而是快要好了。可是,想起了张洛曾经对自己的疏离,初宸又不敢告诉楚霁鸿,有关于自己是个妖精的事情。
难得清醒的时候,初宸隐隐约约听到车外有人说什么。听不太清,只听见了一个词语,造反。楚霁鸿带着自己离开睿王府,是因为他要造反吗?就像当初灼华杀了上一任妖王那样,楚霁鸿会杀了现在的帝王,然后取而代之吗?听到车外的那些言论,初宸越来越沉默。
初宸不想楚霁鸿造反,因为,初宸记得楚霁鸿给她说过,当今的帝王,是他的兄长。楚霁鸿造反了,好多人都悄悄地骂他是乱臣贼子。楚霁鸿抱着初宸,走过了一个又一地方。有很多人对着他下跪磕头,阿谀奉承。也有很多人对他不屑一顾,肆意侮辱。
“初宸,我不想反的。可是,那些臣子逼我,皇兄也逼我。”楚霁鸿到初宸房间的时候,满身的酒味。“初宸,你知道吗?不管我反不反,都是死路一条。只是,我想在死之前,带你看看这片养育我的山河。”
“初宸,对不起,好久没有给你买八宝阁的桃花酥了。”
“初宸,我不想离开你,我舍不得离开你。”
“初宸,张洛让我告诉你,对不起。”
那天晚上,楚霁鸿将初宸抱在怀中,借着酒劲,说了一整夜的话。楚霁鸿告诉初宸,他见过张洛。楚霁鸿说,他早就知道初宸是妖精。天亮了,初宸继续坐着马车远行。这一次,马车中,只有初宸和暮荷。
“姑娘,这里很安全,你好好照顾自己,暮荷得回去陪王爷了。”暮荷将初宸送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给她买了一处很幽静的院子,为她请了照顾的仆人,还留下了可以供她挥霍几十年的金银。
暮荷走了,初宸站起来,把院中的仆人召集在一起。
“我有事要出远门,你们帮我把家看着好不好?”十五年时间,初宸终于再次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买了辆马车,找了个车夫。初宸告诉车夫,自己要去楚王都。给了车夫足够的银两,让他不要打扰,然后初宸便在马车里睡了个昏天暗地。
到京城的时候,初宸看见了张贴的到处都是的告示。楚霁鸿的模样,在黄色的纸上,被画得有点狼狈,一点都不好看。
告示上说,明日午时,会将楚霁鸿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初宸第一次在人间使用法力,是为了避开天牢里的重重守卫。看到初宸的时候,楚霁鸿对着她笑了。就像每一个午后,他抱着她在院中晒太阳一样的笑容。
“你是来送我的?”楚霁鸿目不转睛的看着初宸,初宸不知道他是想在临死前多看自己几眼,还是别的什么。和楚霁鸿相处了十五年,初宸除了知道楚霁鸿对自己好之外,关于楚霁鸿的所有事她都不清楚。或许是不愿去看清,亦或许是没有能力去看清。
“我的伤好了,来跟你说一声。”初宸给了楚霁鸿一个大大的笑容,和楚霁鸿第一次给初宸带来桃花酥的时候一模一样。
初宸第二次在人间使用法力,是为了楚霁鸿。初宸潜入了皇宫,找到了被楚霁鸿唤作兄长的帝王。几乎大多数的人族都能被狐妖的魅惑之术控制的,然而却绝对不包括初宸面前的这个人,楚霁鸿的王兄,楚国的帝王。只是,初宸以为自己失败了的时候,眼前的人却在看到她的模样后乱了心神。
在初宸的控制下,帝王写了罪己诏,并让人抄写多份,贴满了京城的大街小巷。第二日,百官去了天牢,将楚霁鸿迎了出来。为他梳洗,伺候他穿上龙袍。然后,他们跪在他的面前,三呼万岁。
初宸看着楚霁鸿将睿王府幸存的王妃带进了宫中,加封为贵妃。那个可怜的女人却一点也不高兴,她总是抱着个枕头,唤着她儿子的名字。
当然,初宸对着一切都没有兴趣,她只是待在那处僻静安逸的宫殿中,吃着楚霁鸿送来的桃花酥,享受着时光的流逝。
直到,楚国的国师出关,找上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