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警察看来简心的嫌疑很大,房子是她租的,冰柜是她买的,死的是她丈夫,所有相关箭头都指向她。当然,即便没有这么多疑点,伴侣本身就是第一顺位的怀疑对象。
在去请简心过来的同时,关于简心和段毅的信息也都在汇总。
简心正在上班,警察留人守在楼下,另外两个人上去,并没有直接找到单位,而是在门外给她打了电话,说明了来意。很快简心就主动出来了,神色有些惊慌,忙问:“段毅出什么事了?”
“他去世了。”警察观察着她的反应。
但简心只是呆呆地,像是没反应过来。
“我们需要和你了解一些情况,你现在可以和我们走一趟吗?”
简心后知后觉,点头道:“行,我得跟公司说一声,然后我让托管班的阿姨先去帮我接一下孩子。”
“可以。”
她也算麻利,很快就把事情都交代好了,坐着警察的车到了局里。一路上简心虽然稍显紧张,也只是普通人去警察局的那种,并不算过火。她也没有什么悲伤,似乎很快接受了丈夫去世的消息。
李锦山看见简心的第一眼,微微有些错愕。干了大半辈子刑警的人都有直觉,一般见嫌疑人第一面就会有个基础判断。就比如他见到孟应乐,就总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即便始终没有证据。
而他见到简心,没有察觉任何危险的气息,就像是在菜市场擦身而过的路人,只觉得温和市井。简心属于那种肉肉的但不会让人觉得胖,亲和力很强的类型,皮肤白皙,不施粉黛,扎着马尾,衣着朴素,虽然她年纪上和孟应乐差不太多,或许还要小一点,感觉上却不像一个时代的人。
不是长相,而是气质,孟应乐完全是个适应社会的时髦女郎,而简心还像是活在上个世纪。任何人见到简心都会觉得她是那种顾家,顾孩子,老实本分的女人。
“段毅是你丈夫吧?”户籍地那边很快把基础资料传了过来,李锦山拿到手里,坐到了简心对面,给她亮了下照片。
简心点头:“对。”
“今天我们接到报案,在一栋房子里发现了你丈夫的尸体。”
简心似乎想说什么,嘴巴一开一合,什么也没说出来。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表情,她一向不懂得控制表情。
“不吃惊?”李锦山眯了眯眼,“你和你丈夫的关系不好吗?”
“不好。我俩已经分居快三年了,我和他提过离婚,可他不同意,所以才一直没离。但在我心里,我们早就离了。”
得,夫妻感情不和,这嫌疑就更重了。
“为什么要离婚?”
“原因多的是,他好吃懒做,不工作,还吃喝嫖赌,我不指望他养活我和女儿,但我实在受不了他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他根本就没想过自己还有个女儿……”提到这些,简心微微闭了闭眼睛,感觉连回想都不愿意。
在户籍所在地派出所传回来的资料里段毅确实有过嫖娼的拘留史,离婚倒是正常选择,只是简心的老家离东临很远,她为什么会带着孩子来这儿生活——事实上在得知简心户口所在地时,李锦山就有一点吃惊,那个地方最近出现的频率有点高,因为孟应乐的老家也是那里。
“你在东临有亲戚朋友吗?”李锦山问简心。
“没有。”
“那为什么来这儿?”
“没有为什么,”简心说话软软糯糯的,感觉不使劲儿,声音是空心的,“当时和他提离婚,他一直不同意,我想诉讼,可孩子还太小,而且我也没钱。所以就想着先远远离开他,分居时间长一点,我先找份稳定工作。后来在网上翻着翻着,偶然就看见了这边的一家公司招聘,我想着去哪儿不是去,就带着孩子过来了。”
“你带孩子来东临,段毅知道吗?”
简心垂目,顿了顿才摇头。
李锦山猜到是这样:“也就是说,你是偷偷带着孩子跑到这里来的。”
“对。”
这样一来,动机也有了。
“段毅是什么时候知道你和孩子在这儿的?”
“具体我也不知道,反正他突然就找到我了,把我吓得够呛。”
“大概是什么时候?”
“几个月以前吧……四五个月?真记不清了。”
前面说得都很顺畅,偏偏到了关键问题,简心就开始含糊其词了,李锦山不得不觉得她是有意的。于是语气也犀利起来:“那我换个问法,你和他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没想到简心仍然是说:“我真的记不清了,也差不多吧,三四个月的样子。”
“也就是说,他知道你们在这儿,找到你们之后,你们就没见过几面?”
“就见过两面。”这点简心倒回答得很肯定,“他第二次找来之后,我就搬家了。”
李锦山在脑中理了下时间,按房东的说法简心退租也就一个月,这时间对不上啊。
他坐直了身体,紧盯着简心的眼睛,手指在桌子上轻敲着,极具压迫感地说:“你最好再仔细想一下,给我个准确的时间,你最后一次见到段毅是什么时候,这关系到命案。我不是吓唬你,可你现在是第一嫌疑人,所以我并不是单纯在和你闲聊,明白吗?”
简心也并没有被他吓住,神色如常,点点头说:“我明白。可是我和他真的只见了两面,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了。我还奇怪他这次怎么这么快就放弃了,没想到……”
“你不是一个月前才退租的吗?”
“确实是一个月前租约才到期,但我其实早就搬出来了,只不过没和房东说。我就是想让段毅扑个空,以为我们已经走了。”
“所以你是房租到期前多久搬走的?”
“两个月左右吧。你们要是不信可以去我现在住的地方查,我找房子搬过去到底是什么时候。”
“我们会去查的。”李锦山看着身边的同事把这些都记下,马上追问:“既然搬走了,为什么独独把冰柜留在那儿?”
“冰柜?”简心有点惊讶,像是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这个,“冰柜怎么了吗?”
李锦山暗暗思忖,简心这个回答没毛病,因为他们从未和简心提起案件细节。这其实是个圈套,如果简心马上就开始解释冰柜为何留在那儿,没有丝毫意外,基本就可以确定有问题了。
“回答问题就好。”李锦山说。
“因为我把房东的冰箱用坏了,我想着干脆就留在这儿赔人家吧,反正也不是很贵,我回头再买个新的就是了。”
冰箱坏了?房东没提这个,是没发现吗?
“那你为什么没和房东说呢?”
简心皱了皱眉:“我没说吗?可能忘了吧。”
“你搬走之后又回去过吗?”
“我钥匙都留下了,我回去做什么。”
如果按照简心现在的说法,那么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段毅三四个月前就死了,简心杀了他以后,把尸体冻住,然后搬走。二是在简心搬走期间,凶手借了那个屋子杀了段毅,有意或无意地嫁祸简心。
说实话,怎么看都是前者的可能性更高。
可是即便现在法医还没出明确结论,但李锦山心里清楚,尸体一直这样冻着是很难确定死亡时间的,他们还是要从外部找证据。
“那今天先这样,你先回去,不过最近不要出东临,我们随时可能找你。”李锦山对简心说,“等下我的同事会来提取你的指纹和DNA,请你配合。”
简心只是点头,什么都没说。
如果李锦山没有看错,此刻在简心平静的神色中,除了迷茫与疲惫,还藏着一丝如释重负。
看起来无论如何,段毅死了,对她来说是幸运大于不幸的。
这世上的夫妻,有那么多最后要走到你死我活的境地,尽管李锦山见得多了,却仍觉得心下悲凉。
他想起还在等着他签离婚协议的妻子,第一次动了妥协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