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醒来，已是次日清晨。
确切的说，莫晚棠是从桑榆之那张法式古典大床上醒来的。
不知何时，她只觉掌心冰冰的，握紧拳头，原来是一枚寿山石，难怪触骨生凉。
莫晚棠认出是当初他们一起淘来的。只是，这石头顶部已经雕琢出了一朵海棠花，那粉中映红的颜色恰好镶嵌在花蕊中。花瓣空隙处还穿了一条红绳，打的是一个同心金刚结，比原来不知道精巧了多少倍。
“你说你喜欢那种首饰，我一早就跑出去买。谁知跑遍了整条街，都没找到你说的玻璃心，前几天，我还送走了你的社畜……”
莫晚棠忍不住打断桑榆之情意绵绵的“检讨”：“等等，你说什么？”
玻璃心？社畜？
“谁教你这俩词是这么用的？”她正想好好给他科普，但不知从何教起。
“无需人教。只是我现在只能拿自己的拙作赔罪了。”桑榆之赔礼道歉的样子让莫晚棠哭笑不得。
原来她自己无意间说的话他都记得，一个与时代脱节许久的人为了取悦自己，一次次笨拙地试错。而她未免对他太过苛刻，鲜少站在桑榆之的角度考虑问题。
她轻声嘀咕：“本来就是我付的钱。”
莫晚棠将印章打横翻过，方形底面上还刻了字，看起来静雅秀逸，工致隽美。虽然看不懂是何种字体，但应该有五个字。她自知对这方面涉猎不深，便也不胡乱猜测内容。
“这是纂体圆朱文，刻的是‘莫道桑榆晚’。”桑榆之解释之余，还不忘敲打昔日的“学生”，“这个知识点，我上课时候讲过的啊。”
呵，讲过归讲过，您老也不用拿自己的专业去考验别人的业余。
“上课时光顾着看你了，哪里还听得进知识？有道是，书中自有颜如玉……桑老师，听不进课是我的错吗？”她音调比刚才更低了，还带上了委屈巴巴的语气。
桑榆之最受不了她蜻蜓点水似的撒娇，像猫爪在心头若有似无地挠动。
千言万语化作在她额前的轻轻一指：“诡辩！”
她笑盈盈地接受这一判词：“算了，看在你二次加工的份上，本小姐笑纳了！”
随即，莫晚棠将头发挽到前面，他便心领神会，替她挂上了这枚别致的玉坠，白皙的肩颈在红绳的映衬下，愈发有了瓷般光泽。
莫道桑榆晚，为霞霜满天。
这原本是一句比喻老当益壮的诗句，为了鼓励老年人保持积极的生活态度。原来，还可以代表桑榆之的爱情，虽然晚了一百年，但无声的浪漫就像晚霞，染红了莫晚棠的整颗心。
“我们也拍张合照吧！”她拿出手机，真挚地向某人发出邀请。
“现在？”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桑榆之竟有些受宠若惊，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摆什么姿势，做什么表情。
犹犹豫豫间，莫晚棠已经将头靠了过去，依偎在他怀中：“笑一个嘛!”
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和人拍过合照，记忆中上一次合照还是家族中为了留念，父亲专门请了摄影师来家里，在当时也算是稀罕事。那机器不仅庞大，还会发出刺眼的光，光调试的过程就已经让人表情僵硬。
“干嘛一幅视死如归的表情，叫你拍照，又不是去打仗。”莫晚棠嫌弃道，“你镜头恐惧症啊！”
他努力挤出笑容，但越努力却越僵硬，身体不自觉往后缩。
“要不，你闭上眼睛吧。”莫晚棠心生一计。
桑榆之听命行事，乖乖闭上眼。
“一二三，笑一个。”话音刚落，一个湿软的吻已经落在了他的脸上。
再度睁开眼时，镜头正巧记录下这美好的一幕。晨光未曦，她嘟嘴玩笑，他面带羞涩，眉梢眼角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
接到猫小姐电话时，他们已经在吃早饭了。
莫晚棠正在剥鸡蛋，便开了公放，餐厅里瞬间弥漫着猫小姐中气十足的声音：“今晚下班要不要带点下酒菜，帮你去暖居！”
差点忘了，先前和她提过要搬回知乐村的事。
于是，在桑榆之难舍难分的目光中，莫晚棠毅然决然道：“不用了。”
“不用了？”猫小姐疑惑了几秒，“找到新的落脚点了？”
“嗯……”她突如其来清了清嗓子。
“哦！”对方秒懂，有心揶揄，“听你这做贼心虚的声音，不是暖居，是有人帮你暖被窝了吧？”
随即，就是猫小姐魔性又夸张的笑声，窘的莫晚棠手里的鸡蛋都快拿不稳了。
按理，她下一秒得切换成听筒模式，但这样岂不是更加做贼心虚了！莫晚棠偷偷瞄了眼桑榆之，还好，他老人家正慢条斯理地喝着粥，并且沉浸在自己对他不离不弃的浓情蜜意中。
谁知，下一句，猫小姐又贡献了本年度最佳“金句”：“姐妹，话说这使用效果如何啊？这波入股亏不亏？他……”
莫晚棠后悔莫及，也只能硬着头皮接下去：“这个嘛……自然是五星好评！”
说完，她怕对面再爆出什么雷，匆匆就结束了电话。
再度抬眸，发现桑榆之已经盯着自己很久，想到自己和猫小姐在当事人面前毫不避讳地谈论这些，她脸上热辣辣的一阵，比盘子里的桃花酥还红。
只能低头勺粥，一口一口往嘴里送。
“什么是五星好评？又瞒着我用了什么好东西？”桑榆之果然又对自己未知的词汇产生了好奇。
“咳咳，咳咳。”莫晚棠喝太快，差点没呛到气管，支支吾吾说不出话，“就是字面意思……”
“当心别烫着。”他连忙起身给她递纸巾，别不忘刨根问底。“回头我问问饶娆。”
话音刚落，自花园廊下就传来了饶娆一惊一乍的声音：“祖宗啊祖宗，被你念叨准没好事！”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再度抬头，她已经风风火火走进家门，径直走到餐桌边，拿起一个可颂吃了起来。
“嗯，这个现烤的味道真不错，回头我也要老严给我在越州找个这么好的私房厨师。”
她狼吞虎咽的咀嚼和一身高定的品牌套装形成了鲜明的差异，完全没有大美女包袱，吃完还不忘吐槽：“为了等第一班渡轮，起个大早，我容易嘛。”
“少把自己说得这般愁云惨雾，回头你爷爷要是看到你这吃相，又得生气了。”桑榆之规劝，顺便递了一杯牛奶。主要还是怕她吃太快，不消化。
“他气什么，我们家又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名门望族，我这叫真性情。”她语气有些伤感和自嘲，又道，“老严现在都没空来接我了，这件事，祖宗你得反思啊。”
可不嘛，为了桑榆之谈恋爱，老严最近二十四小时待命。
莫晚棠也慢慢习惯了饶大小姐的神出鬼没，她想来就来，从不提前报备。又或许，只是没有和她报备。
“不过，看到你们俩现在进展这么快，我也欣慰了。”她坐到莫晚棠旁边，坏坏的看着她，“莫莫最近怎么气色不好，太累了吗？祖宗你还得反思啊！”
“……”
原来以为送走一个猫小姐，耳根总算清净了。这下好了，又迎来一个“心腹大患”。莫晚棠嘴硬：“前段时间报社忙灾后重新，工作连轴转，没休息好。”
“对对对，说起这事，我就感慨呢！怎么我好好在越州遵纪守法，还能接到观澜这边的电话，问我是不是捐了款？差点以为我犯了经济官司。”饶娆戏精上身，直摇头，“这有人一掷千金献爱心，有人丧心病狂挖新闻，没办法，总得由我这种心慈貌美的人来给你们收场吧。”
事发突然，桑榆之让人转钱时都没来得及和她商量。
桑榆之显然对她的浮夸已经免疫，淡淡来一句：“你这次的成语倒用得很贴切。”
*
果然，下午知乐村的礼堂里，村支书对饶娆是千恩万谢，他很激动，就差拉着饶娆的手抱头痛哭了！电视台派了专门的主持人跟踪采访，莫晚棠只需要拍照。按照饶娆的要求，其他都不重要，一定要给她独家精修。
还好。否则，她真怕自己采访，问她资助的初衷是什么？她能说出诸如“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话！
村民们也都惊叹于这个慷慨的大善人居然如此年轻漂亮，简直刷新了他们对年轻富二代的认知。
妙珍阿嬷特别热情，见桑榆之也在场，还想着帮他牵线搭桥。好不容易近距离给村支书和饶娆去送土特产，她便见缝插针帮人家说好话。
“看见那边那个小伙子了吗？他很能干的，之前帮咱们村修复石碑和塑像，就是家里条件不太好。”
村支书也认出站在莫晚棠旁边的桑榆之，附和：“的确，小桑吃苦耐劳，饶总要是今后有什么对口的项目，可以给年轻人一个机会。”
“嗯。”饶娆快绷不住笑了，大早上被桑榆之挖苦的仇也瞬间得报！她点点头，“可以请小……桑过来认识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