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崔圣之我觉着是个好人……”好歹帮过她好几次,陆云袖颇为羞赧的说道。
叶隐风挑眉,“他是好人?那这天底下,可当真没有好人了。”
见叶隐风对崔圣之如此评论,陆云袖又不好细问,转而奇怪的说:“那、那崔圣之知道你是封尘?”
叶隐风尤其很头疼的说:“他今日难得上朝,便是冷哼的与我说了一句,我是替你背了一回黑锅,你倒是抓紧给我查啊。”
“世子……做了什么……”陆云袖紧张起来,总觉着叶隐风与自己说这件事,绝对与自己有关。
叶隐风勒住马,忽然说:“到了。”
他伸手将陆云袖抱下,恶狠狠的捏了把她的腰,“世子爷亲自拜访了一趟崔圣之,穿着一身素白雅衣,时不时的痛心你的离去,显然是旧情未了。”
冤枉!
陆云袖自打林碧园一次,就对沈风栖绝了心,她可不愿始终在世子事情上,纠结不清。不过叶隐风随即皱眉说道:“好了,不提这些事,你看那边。”
陆云袖这才分神看向叶隐风手指的方向,一时间又愣了去。眼前这木质长廊,曲曲折折,在蒙蒙天雨中看不清尽头。突如其来的斜斜的雨线扫过八角重檐,润湿了青石的地板。庭院的墙角假山处,绿藤缠绕,被雨水润出光华点点,夏日的蔷薇花开得正繁茂,花色湿重,如血火红,湮染了大团大团的红云。雨中的小阁楼里透出摇曳的烛光,灯光透过绮窗洒落在润湿了的青石地板上,昏黄和暖。
这处地方是哪里?
陆云袖不觉好奇的看向身后的叶隐风,他倒是突然叹了口气,“原本想将你与小碧接到这里来的,可后来觉着离朝都太远,我想天天瞧着你,便私心将你放在了议事堂。”
陆云袖愣了下,“这里是……”
“在未曾遇见你前,我便买了下来。”叶隐风甩开马缰,让听话的飞影自行玩耍,自己则大踏步的往里走,“原想待老了,打不了仗了,皇帝若还没杀了我的时候,带心爱的女人到这里来终老。”
明明应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可陆云袖看着叶隐风的背影,越觉难受。
他架在高处,大梁国的皇帝需要他,大梁国的百姓也需要他,就像是设在神坛上的神明,别人已经不让他下来。
可时间久了,功高盖主,亦是要受到牵累。
陆云袖想与他长久,却要看皇帝愿意不愿意,百姓愿意不愿意。
内斗连连,外战隐患,这天底下,即便是陆云袖想要一个叶隐风,也要走的自己周身是血。
陆云袖忽然间扑过去,从后头拥住叶隐风,似乎只要抱着这一下,便是永远。
叶隐风的手缓缓爬上她的小手,他的声音不似他泛起波澜的心,镇静的多,“袖儿,我与你说过,叶隐风唯一后悔也唯一不后悔的,便是与你相遇。”
他不是个能给女子安稳的人,可终究想为她护佑下一片天。只是有时候,当你这天做的久了,再塌下去,那便是绝望。所以他得努力将这片天支住,不让它崩塌。
叶隐风拉着她的手,两个人在细雨霏霏的庭院中走着,他倒是些微挑眉,树影之下尤见清俊,“说来,我与皇帝告了个假。”
“咦?”陆云袖一时傻了。
叶隐风咳了声,虽然他用的理由是,常年战事,内外纷扰,难得最近边关安稳,而内事不多,暂且告几日假,回家努力留个后代。
但他也晓得陆云袖是不易怀上,也便不再多说,省的触了她的心伤,反倒令两人不快。
皇帝当时特别欣慰的准了,只说你若是能把隐疾给解决,批你半月的假都行。
叶隐风当时便拱手:“多谢圣上,那微臣半月后再回来。”
“!”皇帝急了,立刻伸手拦住叶隐风,“将军,你与朕商议一下,不若三日便可?”
陆云袖一时急了,“你早说要在这里待三日,我便让小碧去寻上官先生了。”
“喔。”叶隐风搂住她的肩,“此事我让叶茗衷去交代了,小碧那么聪明,她不会留在议事堂等你的。”
陆云袖这才舒了口气,还偷偷的看了几眼叶隐风,有些懊恼来时候让将士们把饭菜都给吃了,未留一些给他,气呼呼的还给了他一顿埋怨,只顾着自己了。
她走到叶隐风前头,不好意思的拧着香帕,“夫君饿了幺,这里可有食材,我去做饭。”
以后陆云袖再不与叶隐风计较了,他肩膀上根本不仅仅陆云袖一个女人,他肩扛的是整座江山的安危。陆云袖若是只顾着给他增添烦恼,那的确是不配与他在一起。
当然,她默默的抚了下自己的小腹,唇角浮出了丝苦涩。
叶隐风坐在庭院的石头上,对着阁楼那方喊了声:“张老,在幺?”
说话间,那阁楼的窗户便打开了,从里头探出一对老夫妻,那老人家一看叶隐风,顿时喜笑颜开,“麟儿,你怎么有空来这里。”
叶隐风低声对陆云袖解释:“张老与张婆婆是最先收留我与娘亲的人,后来年纪大了,我便将他们安顿在这里。张婆婆做饭十分好吃,你今日先尝尝她的手艺。”
陆云袖一听说是救过叶隐风的人,立时起了敬意,张老与张婆婆虽然年纪不小,但在这天地灵枢的好地方住着,腿脚十分便利,没有片刻便走到叶隐风与陆云袖面前。
陆云袖羞涩的福了福,“云袖见过两位老人家。”
叶隐风微笑着对张老与张婆婆说:“二老,这位便是麟儿的娘子,陆云袖。”
不知为何,即便是未见叶隐风的母亲阿怀,陆云袖亦是有一些紧张,她羞涩的站在那里,脸上皆是晕红。
二老见到陆云袖,分外高兴,尤其是这女子柔而不弱,落落大方,秀美如玉。那眉眼轮廓,柔和轻婉至不可思议的地步,在树影摇晃间,偶而流泄出的一点波光,更是有着春水般的温情。如此似江南烟雨之中走出的大家闺秀,在朝都也是不多见的,张老和张婆婆都欢喜的不行,直对叶隐风说好,说的陆云袖头都抬不起来,只顾着害羞。
叶隐风摸摸肚子,赶忙支开了话,说道:“婆婆,今日我与娘子还未吃饭。”
张婆婆一听,拍了拍腿说:“你们等着,我去给你们做饭。婆婆一见到你们啊,就高兴的险些忘记正事。”
张婆婆转身朝着厨房走,而张老看着叶隐风,忽然正经的说了句:“麟儿啊,园子该取个名字了。”
陆云袖听后,只觉奇怪,叶隐风只沉思了下,便认真的对张老说:“以后,它便唤云隐别院吧。”
若将来我老了,打不动仗了,皇帝也还没杀我的话,便带心爱的女人来此,共度余生。只是不晓得,叶隐风有没有这么好的命,能与陆云袖这般清净度日。
陆云袖一时有些痴,她总觉着自从自己踏出睿王府,每日都过的如同梦境。云隐别院,也许是只存在她梦里头的吧。不过即便是做梦也好,好歹也有两日好过。
张婆婆做的饭有些乡野的味道,这等浓香扑鼻的味道,就好似记忆里头时常有的那种故乡的感觉,也难怪叶隐风喜欢吃。
清炒蕨菜,腊肉笋干,酱烧茄子的等菜摆了一桌子,陆云袖一时饿了,吃了好几大碗,这可将张老和张婆婆乐坏了,拼命的给她碗中夹菜。叶隐风从未曾和陆云袖同桌吃过饭,看她吃的香甜,甚为奇怪明明身骨匀称,倒是特别能吃,时不时那双狼眼瞥一下陆云袖,望的最后她都不好意思再吃,便将碗箸放下,声音如蚊虫般的细小:我吃好了……。
丢死人。她又贪吃了。
叶隐风倒是难得垂头笑了出来,见到这般可爱的娘子,出来一趟亦是值得的。
云隐别院依山水而修,山是朝都东麓白鹿山,与朝都比邻相望,再过了云隐别院,就快到下个城市绵城;水则是白鹿山腰腹处直接引进来的温泉水,所以风景秀丽,景色迷人,别有洞天。
张婆婆将他们带到收拾好的房间里,就看这处四面环窗,烟紫纱帐随风而舞,左侧有书案,右侧立琴桌.穿过碧色珠帘,紫檀锦挂云锦百鸟罗帐的架子床于右面而座,鎏金雕山水双雀花鸟大铜镜贴墙而立,镜架为白玉雕芙蓉,左右各一荷叶形小桌,用以放各种首饰,与镜相对的是碧色双开大衣柜,柜身通体亦雕芙蓉莲叶图。左面座锦缎半卧贵妃椅,椅脚处,有一雕花小门木那便是浴房。
叶隐风尚有些话要与张老与张婆婆叙旧,陆云袖便先自己在浴房里头就着温泉水擦洗了下身子,走回到房里头的榻上躺下,靠在上头只觉舒适。
这才是远离尘世,这才是真正的隐于人间啊……
原先所谓的林碧园,都不如此地像世外桃源。叶隐风至少不会将她做诱饵,放在这里等着人上钩。她翻了个身,略有些春光外露,不过陆云袖也不大在意,云隐别院根本没有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