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荷颤巍巍的说着,大约是发生在数日之前——
她和乔大从睿王府里头被赶了出来,好些日子没有着落,也就得想办法去寻个生路。乔大出了外头,总觉着自己是被小荷害的,对她始终不给好脸,还染上了赌瘾,这让小荷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也就自己寻摸着想去找个生路。后来将军府在招家丁小婢,她一咬牙,又把自己卖进了将军府里头。
内院里头的厨娘,往日是没有什么机会踏进内院去和各个夫人结好的。可那天正好小碧跑进厨房里头张罗菜式,她一下子便认了出来。和小碧同僚许久,即便是换了长相,可那身段和走路姿势是不会变的。
她这才发现,小碧居然也这么命运巧合的到了将军府,甚至攀上了将军这个高枝住在了主院里头,这让小荷积郁难平,为何她可以得到卖身契,为何她就能锦衣玉食,而自己却沦落到此。小荷花了很久的时间,暗地里头跟踪小碧。因为她是厨娘,当然可以出外采买,所以有一回,居然跟踪到小碧站在锦示司外头,一直追在崔圣之后头的那幕。
小荷这才串联起来,莫不是小碧便是崔圣之拜托给将军照顾的女人。知道了这等关节后,小荷就更加的痛恨小碧,自己未能攀上高枝,可小碧居然一下子攀上了崔圣之与叶隐风两大权贵。越来越多的嫉恨,令小荷终于忍不住,将此消息卖给了荣华公主。她知道,假若荣华公主知道了此事,小碧定是有去无回的。
小荷说完以后,崔圣之骤然站起,一脚再度将她踹倒。他眸光冷的似是要将小荷撕裂了去,“给我带下去,严刑伺候。”
小荷惨叫着,“大人,你说了要放过我的。”
“放过你?”崔圣之坐了回去,手中接过锦司递过来的热茶,“那谁放过小碧和小碧肚子里的孩子?”
小荷一听,立时死死的攀住旁边的刑架,尖声惨叫着,“大人,求您放过我吧,我也怀了孩子,三个月了……”
小荷哭着说:“我不知道小碧怀孕了,我也是做母亲的人了,我就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才卖给将军府当厨娘的,每天苦累什么都不怕。我若是知道小碧已经有了孩子,一定不会这么做的……大人,大人我求你……”
血泪从脸上流了下来,那是她拼命磕着头的结果,“我死也可以,让我把孩子生下来,给他一条活路大人……”
崔圣之将茶碗轻轻捧在手里头,烟气缭绕,茶香四溢,在这哀声连连的地牢里头,独有这里,静谧如常。四个贴身锦司将崔圣之笼在中心,他只是垂首不语,小荷不断的磕着头,不断的哭泣着。崔圣之想起了小碧扑向那滩血的场面,她当时哭喊着,不敢置信着。光影交错,竟让崔圣之这往日清醒的大脑,有了一线恍惚。
他们的孩子,便这般没了。
崔圣之缓缓起身,茶碗磕在旁边的桌上,他淡淡的说:“将她流放到大漠,锦司二部给我看紧了,谁也不许施救,死活天定。”
若小碧在旁,她听见小荷三月身孕的事情,定是不忍心让她惨死,还是遂了她的愿吧。崔圣之听着小荷的痛哭,并没有因为突然有了活路而欣喜若狂,这条流放之路,恐怕比死,还要艰辛。
崔圣之走到地牢外面,正巧已有自己麾下的锦司等候多时,他皱着眉头接过旁边的锦司递过来的白巾,擦拭完手后,又轻轻拧了下那朱红的戒指,才缓慢的问:“是不是宫里头来消息了。”
“大人说的是。”崔圣之对自己下头的人十分清楚,每个人的值守他更是了如指掌,此人就是他派在荣华公主身边紧跟着的下属,这位下属挺直了背,按住腰旁的刀,森然回答:“恭喜大人,大人不愧是神机妙算。这荣华公主巳时便带着州牧云王前往宫里,请求圣上撤回与大人您的婚约,势要改嫁州牧云王。”
崔圣之眸光微微一凛,却还是讽刺的勾唇一笑,神机妙算么?晚了一步的神机妙算算什么?他将白巾交回到身边的锦司手上,淡淡的问:“那圣上是不是已经宣我入宫了。”
“没错。大人现在过去么?”
崔圣之点了点头,“备轿,这便去宫里头将此事解决了。”
可惜了。解决完这些,都已经迟了不是?日光至了正午,已是艳阳高照,这去往宫中之路,漫漫长长。整个大梁朝都熙攘的人声鼎沸,独有此处寂寥。天下间,再没有比这一刻更清静无为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