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自认为自己见多识广,陆晚棠还是在跟着容谨走进远郊一家酒楼时,直接愣住了。
单从这家酒楼外观来看,的确就是寻常酒楼。
不过里面做的——
真不是正经生意。
而且这生意不正经的,还不似闻莺堂、栖凤楼那些地方。
救……
尽管躲在容谨身后,陆晚棠被护得严严实实。
可她还是在不经意一瞥,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她的叔父。
“怎么了?”
感觉胳膊被陆晚棠用力掐了一下,容谨驻足。
这儿论风险,倒没什么。
只是,的确有些惊人。
“没事。”
赶忙摇摇头,陆晚棠不想容谨看出异样。
别说她捂得这般严实,又是乔装扮成了男子,叔父与她隔得远,那烂醉如泥的模样根本认不出她。
便是认出,有容谨在,叔父也不会同自己相认。
然而,陆晚棠怎么也不敢相信,叔父还有这方面癖好。
虽是深更半夜,酒楼位置又偏僻。陆晚棠环顾一圈,发现客人当真不少。
与容谨好不容易寻了两个空位,紧紧挨着容谨,陆晚棠格外乖巧。
毕竟,这场面太陌生了。
“别怕。”
骨节分明的手,从宽大的袖口下悄悄勾住她的手指,容谨轻声说。
台上一出戏已经落幕。
不多时,一个约莫十岁,扮作小花旦模样,身量纤细苗条的优伶,水袖轻舞,莲步生姿,款款来到了台上。
若单看相貌与装扮,陆晚棠无论如何也不信,戏台上站的,其实是个男孩。
直到台上人一开口,纵然听得出是有意模仿花旦戏腔技巧,但仍能分辨,是男声。
陆晚棠当日学戏,偶尔能见到将男孩当花旦,自小培养的。不过那也是极个别,统共一只手就数的过来。
哪里像今晚见的,能凑齐几个戏班子。
自幼便被教习,要将自己当作女孩,要这般表演,这般侍奉台下的客人。戏台上的男孩倒没什么异常,一曲终了,翩跹来到最前排一位男子面前,替人斟酒。
“好,好,就你了。”
只见那男子眯着眼,打量了男孩片刻。果断起身,领着男孩,去了里间的屋子。
陆晚棠不用多想,也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们怎么敢的?”
想起男孩的年纪,陆晚棠一时怒火中烧。
不仅方才被带走的男孩,这里为客官们斟酒、倒茶、唱曲的,个个不超过十二三岁。
看起来年纪越小,竟是越招客官喜欢。
陆晚棠刹时明白了,在翰林院听见几个书生议论,“可是好货”的意思。
“下一个,是咱们这儿的头牌尤物。”
只见酒馆老板推着一个身量不过六七岁的男孩儿上台,顷刻间,陆晚棠听得周遭一片哄闹抬价声。
连带着在听容谨讲学时,循规蹈矩,交上来的功课也不差的书生,亦猛地站起,兴奋的高呼。
陆晚棠抿唇,只觉作呕。
“若我赵国,任用这般人做文士,便是再有才学,”冷冷地看着人群里那几名书生,容谨沉声说:“又怎能除积弊,创新制。”
京城里有龙阳之好者,容谨不在意,只当是个人私事。
然而,癖好是对这些孩童者,无论是喜好男孩还是女孩,容谨在不久前得了风声,皆决定亲自严查。
便是来时,已有心理准备,猜着多半会见到些荒唐的情景。
如今这番,还是有几分出乎容谨意料。
烂到极点。
陆晚棠心中度量,这酒馆能开的明目张胆,想来在京城,是有不小的幕后势力支持的。
亦或说,前来做客的一些官人,也是酒馆的支柱。
已有不少人,包括她的叔父,挑了心仪的男童,领着先后进了厢房。
正厅倒是渐渐冷清下来。
戏终,酒馆老板巡视了一圈,朝容谨与陆晚棠的方向走来。
“哎哟,小的说二位公子,可选到中意的了?”
酒馆老板面上堆着殷切的笑,说话时语气里却透着一丝不耐:“若不合意,也不会听了这么久的戏。若是合意,这戏也不能白听了不是。”
容谨正欲出言,离他最近的厢房门恰巧被人打开。
陆晚棠一愣。
只见谢珩一边胳膊搭着外衣,一边整了整衣领,一副刚刚风流过的模样,从厢房里走了出来。
“走了啊,下回再来。”
朝里潇洒地喊了一声,谢珩一转头,险些两膝一软,跪了下去。
太,太子殿下……
这不能吧。
与容谨四目相对的瞬间,谢珩的心跳似顿住了般,条件反射地准备向容谨行礼。
不对,太子殿下应当是来查案的。
强迫自己站稳,谢珩反应飞快的判断。
目光从容谨这,缓缓移到了一旁陆晚棠的身上。谢珩见她充满探究地瞅着自己,不由得顺着她的目光,下意识看向自己尚未系紧的衣带。
救命!
这会是谢珩在心中喊了。
他谢少卿要如何解释!